饭过半旬,包厢里的气氛刚缓和几分,赵羽卿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指尖顿了顿,起身走到包厢外的露台接起。
“玩够了么?”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沉稳,带着长兄特有的威严,是赵羽生。
海风卷着暮色扑在脸上,赵羽卿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语气不自觉放软了些,“哥哥,还没,正吃饭呢。”
赵羽生听出她的情绪不对,也没多问,尾音里带着点他特有的温和,“什么时候回来?”
“再待一会儿吧,表哥们都在。”赵羽卿低头踢了踢露台地板上的碎石子,声音轻了些,“晚点让司机来接我。”
“不用,”赵羽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我让人在山下路口等着,结束了直接上车,别贪玩,夜里海风凉。”
顿了顿,他又补了句,没什么起伏的语调里藏着关切,“要是不想待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赵羽卿,“好……”
她对着听筒轻轻应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挂羚话后,才发现暮色已经沉得厉害,海风裹着湿冷的凉意,吹得人胳膊发麻。
身后传来脚步声,路余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件黑色的羊绒外套,他没多什么,只是自然地替她披在肩上,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后颈,带着一点温热的触福
“赵羽生的电话?”他靠着栏杆站定,目光望向远处礁石滩的方向,声音被晚风揉得很轻。
“嗯。”
路余指尖一下下敲着栏杆,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漫上来,声音被海风漫过,带零不易察觉的惆怅,“你什么时候,回京市?”
赵羽卿望着远处海平面上的最后一点微光,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不确定,港城那边还需要我盯着。”
“不确定,”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尾音压得很轻,像是在盘算什么,“京市的秋拍下个月开场,我让人留了位置,你……”他顿了顿,没把“要不要一起”出口,只转了话头,“你喜欢的那个青瓷盏,这次也会拍。”
赵羽卿愣了愣。
那是她十五岁时缠着他去逛古玩街看上的东西,后来因为学业太忙,早抛到了脑后,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她指尖蜷了蜷,忽然想起那些年追在他身后的日子……
“不用了,”她轻轻摇头,“最近太忙,怕是没空。”
路余敲栏改手顿住了,海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露出一截紧实的腰线。
他终于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总是冷冽的眼睛里,藏着一点她看不懂的情绪,像被暮色揉碎的星光,“忙完了,能给我打电话吗?”
赵羽卿的心跳漏了半拍,下意识攥紧了外套的衣角。
羊绒的质感柔软,却抵不过他语气里那点心翼翼的恳牵
她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也是这样的黄昏,她追在他身后,“路余哥哥,我喜欢你”,他当时只丢下一句“孩子家家别胡闹”,便转身走进了香樟道的浓荫里。
这些年,她从赵又又到赵羽卿,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近了,又好像还是隔着当年那条长长的路。
她望着他眼底的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摇摇头,“我很忙的……”
尾音被海风扯得有些轻,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犹豫。
港城的项目堆成山,暗巷里的少年还没踪影,她实在没精力去应付突如其来的他。
路余的指尖猛地收紧,指节泛出白,敲栏改动作停了。
他没看她,目光依旧落在远处墨色的海面,声音低得像耳语,“我知道。”
知道她如今是独当一面的赵总,知道她身边有宋玉那样步步不离的人,知道当年那个追着他跑,喊他路余哥哥的姑娘,早就长大了。
海风卷着凤凰花瓣,落在两人之间的栏杆上,像一道无声的界碑。
两人之间的沉默被脚步声轻轻打破,宋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端着花茶,杯壁氤氲着淡淡的白雾。
他没看路余,只是将花茶递到赵羽卿面前,语气自然得像是没察觉露台的低气压,“刚泡好,温度刚好。”
杯盏凑近时,一股清冽的花香漫了过来,是赵羽卿偏爱的那款,花瓣在温水里舒展成半透明的模样,暖黄的烛火映在瓷杯壁上,漾出细碎的光。
她指尖一顿,还是接了过来,温热的杯壁熨帖着掌心的凉意。
路余的目光落在那杯花茶上,眉峰几不可查地蹙了蹙,插在裤袋里的手微微收紧。
宋玉这才抬眼看向路余,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分寸感,“路总,包厢里大家都在等,别扫了兴。”
路余没应声,只是深深地看了赵羽卿一眼,那目光里藏着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后,他还是转身朝着包厢的方向走去,背影在暮色里拉得很长。
色晚了,海平线最后一点微光彻底被墨色吞没,远处的礁石滩只剩模糊的轮廓,浪涛声裹着湿冷的风,一阵阵拍打着露台的栏杆。
赵羽卿捧着花茶,茶温渐渐散去,掌心却还残留着一点暖意。
她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该回去了。”
宋玉应声,伸手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凤凰花瓣,指尖的温度转瞬即逝,“我让司机把车开过来。”
赵羽卿拒绝,“不用,哥哥让人在下面等着了。”
宋玉一顿,赵羽生分明是在防着他。
他们回了包厢。
赵羽卿又跟他们玩了一会,骰子在骨瓷盅里撞出清脆的声响,季皖扯着她玩了两轮大话骰,赢了她三杯果酒,酒液沾在唇角,带着点甜腻的果香。
她抬手看了眼时间,时针已经滑过九点,便将骰盅往桌上一放,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不玩了,得回去了。”
包厢里的喧闹声顿了顿,黎颐刚要喊司机,路余已经先一步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我送你。”
宋玉也跟着站起来,目光落在她微红的眼角,语气清淡却不容置喙,“我跟你一起下去,正好交代司机几句。”
两饶话音撞在一起,空气里霎时弥漫开一丝无声的张力。
黎颐看热闹不嫌事大,吹了声口哨,被身边的程淞蓝掐了一把才讪讪闭嘴。
赵羽卿无奈地扶额,摆了摆手,“不用,哥哥让人在路口等着呢,”着,她又指了指胡音,“我有保镖。”
她没再看僵持的两人,径直推开包厢门,悄无声息地没入夜色里。
走到路口,昏黄的路灯将梧桐叶的影子拉得老长,那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安静地停在路边,司机正恭敬地候在车门旁。
赵羽卿拉开车门,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哥哥?”
赵羽生抬眸看她,目光掠过她微乱的发梢,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朝她抬了抬下巴,“上来。”
赵羽卿弯腰坐进去,车门关上,还没来得及细闻,一股熟悉的栀子花香先一步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