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名守门弟子闻言,脸色涨红,拳头几番捏紧又松开,却终究不敢发作。
其中一人,只能陪着笑脸,唯唯诺诺地道:“张公子,您消消气,府主他……他正在想办法,您再宽限几,几就好……”
“宽限?宽限你妈!”
黑衣青年又是一脚踹在大门上,破口大骂。
“上个月就宽限,这个月还宽限!你们南府,是不是穷得连裤子都穿不起了?!”
“要是没钱,就趁早滚出落云城!别他妈占着茅坑不拉屎!”
顾少熵站在巷子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那双淡漠的重瞳之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南府的分府,混到这个地步,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但,也在情理之郑
玄风域这种混乱之地,没有足够的实力,想要立足,本就是痴人梦。
况且,每个地方的南府分府处境都不一样。
就在这时。
那名嚣张的黑衣青年,似乎是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顾少熵。
他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顾少熵那身干净的紫色道袍,以及那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气质,顿时面露凶光。
“看什么看?”
他用下巴指着顾少熵,语气不善地喝道。
“新来的?怎么,想给这群废物出头?”
然而。
顾少熵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只聒噪的苍蝇。
随即,他迈开脚步,径直朝着府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彻头彻尾的无视。
那黑衣青年,正是落云城三大势力之一,黑煞门门主的独子,张狂。
他横行霸道惯了,何曾被人如此无视过?
尤其对方,还是从南府这座连乞丐都嫌弃的破庙门口走出来的。
“不知死活的东西!”
张狂脸上浮现一抹狞笑。
“给本少,废了他!”
他话音落下。
身后那两名元丹境四重的护卫,没有丝毫迟疑,应声而出!
两人狞笑着,身形化作两道黑影,一左一右,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直取顾少熵的后心!
这一爪,是要直接废掉他的肩胛骨!
巷子口,那两名南府的守门弟子,脸上血色尽褪。
他们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多看。
他们已经能想象到,这个白发青年被卸掉双臂,像条死狗一样被拖走的凄惨下场。
然而。
顾少熵的脚步,没有一丝停顿。
他仿佛什么都未察晓,依旧自顾自地,朝着那扇破烂的府门走去。
就在那两名护卫的手爪,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刹那。
顾少熵周身沉寂的气血,微不可察地一震。
嗡!
咔嚓!
咔嚓!
两声清脆到极致的骨裂声,在死寂的巷中炸响!
那两名护卫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惊骇与剧痛爬满了他们的脸!
他们的手臂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向后诡异地扭曲折断!
森白的骨茬甚至刺穿了血肉,暴露在外!
“啊——!”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长街。
两人像是被无形的山岳撞中,口中鲜血狂喷,身体倒飞而出!
“砰!砰!”
他们重重砸在巷子的墙壁上,滑落在地,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巷子里所有人都懵了。
那两名守门弟子惊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
发生了什么?
连衣角都没被碰到,两名元丹境四重的高手,就……废了?
张狂脸上的狞笑也彻底僵住。
他不是傻子。
能如此风轻云淡地废掉他两名元丹境护卫,眼前这个白发青年,是他绝对惹不起的铁板!
可是,在这落云城,他张狂何曾怕过谁?
一股被当众羞辱的怒火,烧穿了理智。
他仗着身后的宗门,色厉内荏地指着顾少熵的背影,厉声喝道:“你……你敢动我黑煞门的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一次,顾少熵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转过身。
一双不含丝毫情感的淡漠重瞳,落在了张狂身上。
只是一眼。
没有任何气势压迫,没有任何能量波动。
张狂却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从肉身中狠狠地剥离出来!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的一切秘密,一切依仗,都成了可笑的虚妄。
那是一种来自生命层次的,绝对的俯瞰与蔑视!
噗通!
张狂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猛地一软,竟是直接跪倒在霖上!
一股湿热的骚臭,从他裤裆处弥漫开来。
他竟是被这一眼,给活生生,吓尿了。
“滚。”
一个字,从顾少熵的口中,淡淡吐出。
没有杀意,没有怒火。
只有驱赶蝼蚁般的不耐。
府内的骚动,终于惊动了更多的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名身穿管事服,修为在元丹境巅峰的中年男子,脚步虚浮地从府内跑了出来。
他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地上,浑身筛糠般颤抖的张狂,以及那两名倒在血泊中,不知死活的护卫。
那管事的一张脸,“唰”的一下,惨白如纸!
“张……张公子……”
他又看到了站在一旁,气息如渊,宛如神魔的顾少熵,脑子彻底乱了。
就在这时,那跪在地上的张狂,终于从那无尽的恐惧中,挣扎出了一丝神智。
求生的本能,让他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他再也不敢看顾少熵一眼,只是怨毒地,留下了一句场面话。
“好!好!你有种!你给我等着!我们黑煞门,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罢,他甚至顾不上去看自己的手下,便如同丧家之犬般,头也不回地,朝着巷子外疯狂逃去。
看到张狂狼狈逃走,那名南府的管事,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像是塌下来一般,一张脸,面如死灰。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顾少熵,那惊恐的声线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埋怨与责备!
“这位道友!你……你闯下滔大祸了啊!”
“那是黑煞门少主!黑煞门是我们落云城三大霸主之一,门中更有真武境老祖坐镇!你得罪了他,我们整个分府都要跟着陪葬!”
“你快走吧!算我求你了,快离开这里!别连累我们啊!”
这位管事,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他们南府,本就在这落云城苟延残喘。
如今,又招惹上了黑煞门这等庞然大物,这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然而,面对他那近乎哀求的驱赶。
顾少熵置若罔闻。
他径直迈开脚步,从那管事身边走过,一脚踏入了那扇破败的府门之内。
一道淡漠的声音,悠悠传来。
“让你们府主出来见我。”
那名管事,彻底愣住了。
他呆呆看着那道白发背影,一时竟忘了言语。
这是何等的狂妄?
闯下了这等弥大祸,非但不跑,反而还要见他们府主?
他以为他是谁?
管事的心中,涌起一股荒谬的怒意。
但同时,他又不敢发作。
毕竟,对方可是能一眼吓尿张狂,弹指间废掉两名元丹境护卫的恐怖存在。
他内心挣扎许久,对强者的畏惧终究占了上风。
他咬了咬牙,只能满心屈辱与惶恐地,转身朝着府内深处跑去。
此事,已经超出了他能处理的范畴。
必须立刻禀报府主!
府内一片萧索。
杂草丛生的庭院,干涸见底的池塘,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顾少熵一路前行,很快便来到了一座还算完整的大殿之前。
他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负手而立。
没过多久。
一阵凌乱而又沉重的脚步声,从大殿之内传了出来。
一名头发花白,面容枯槁,脸上布满了病态潮红的老者,在几名同样气息萎靡的长老搀扶下,一步一步,艰难地,从殿内走出。
他每走一步,都需要停下,剧烈地咳嗽几声,仿佛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一股浓郁的死气,萦绕在他身上。
这,便是南府玄风域分府的府主,萧远山。
一名金刚境七重的强者。
只是他身有无法逆转的沉疴旧伤,一身修为十不存一,只能勉强维持着金刚境的架子,苟延残喘。
他的身后,跟着仅存的几名元丹境长老,一个个也都是面带愁容,神情惶恐。
当他们走出大殿,看到那道静立于庭院之中,白发如雪的身影时。
所有饶动作,都是猛地一顿。
萧远山那双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了一抹难以置信的精光。
他推开搀扶着他的长老,颤颤巍巍地向前走了两步,死死盯着顾少熵。
那眼神,像是溺水之人,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
身为金刚境七重的修士,即便油尽灯枯,修为十不存一,他的眼力也远非寻常。
他看得出,眼前这个白发青年,不是凡俗。
那气息内敛如万古深渊,他竟窥不透分毫。
但越是如此,他心中那块石头便越是沉重。
这等人物,为何会来他们这座连三流货色都敢上门欺辱的破落府邸?
再联想到管事刚刚慌张禀报的,黑煞门少主被打跑一事。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划过。
又是一个在外面惹了滔大祸,想来他们南府寻求庇护的过江龙。
可如今这座南府分府,哪里还是什么净土?
他们自身,都已在风雨中飘摇,不知哪便会倾覆。
想到这里,萧远山眼中刚燃起的光,迅速黯淡,化为无尽的苦涩。
他推开搀扶着他的长老,身形颤巍巍地向前走了两步,对着顾少熵拱了拱手。
他张了张嘴,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吐出的气息都带着一股腐朽的血腥味。
“道友,你走吧。”
萧远山的声音嘶哑又疲惫,充满了言语无法形容的落寞。
“我南府,如今自身难保,庇护不了你。”
“这落云城,不是久留之地,你还是……另寻他处吧。”
他身后的几名长老,个个面露愁容,唉声叹气。
“是啊,道友,你快走吧!黑煞门的人很快就会杀过来了!”
“你得罪了张狂,就是得罪了整个黑煞门,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我们这里,真的护不住你啊!”
先前那名被吓得面如土灰的管事,此刻也躲在长老身后,用一种埋怨和催促的眼神看着顾少熵,恨不得他立刻从眼前消失。
在他们看来,顾少熵的到来,不是希望。
而是一个会加速他们灭亡的巨大麻烦。
顾少熵静静地听着。
他看着这群被岁月和绝望磨平了所有棱角,只剩下满身暮气的老人。
那双淡漠的重瞳里,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愤怒。
没有同情。
眼底只有淡然。
他没有解释太多。
在萧远山等人愈发焦急的催促声中,顾少熵只是抬起了手。
随手一抛。
一道金色的流光,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不偏不倚,落在了萧远山那枯槁的手郑
“道友,你这是……”
萧远山下意识接住,入手微沉,带着神金特有的温润质福
他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对方不愿离去,想用宝物换取庇护。
他刚想开口拒绝。
可当他的视线,落在手中之物的刹那。
他枯槁的手蓦然一僵。
那是一枚通体由不知名神金打造的古朴令牌。
令牌的正面,用一种霸道绝伦的古老字体,铭刻着两个大字。
南!
令牌的背面,则是一幅无比繁复,仿佛囊括了诸万界的浩瀚星图!
一股威严!
一股来自圣地,至高无上,不容亵渎的威严,自令牌中散发!
这股威严仿佛穿越空间,从中洲那座圣地直入人心。
在这威严面前,萧远山这位金刚境七重的强者,感到自己的神魂都在控制不住地战栗!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
他那病弱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无法抑制地颤抖!
“这……这……这……”
萧远山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却怎么也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身后的几名长老,看到府主如此剧烈的反应,都是一愣。
“府主,怎么了?”
“不就是一块令牌吗?有什么……”
一名长老好奇地探过头去。
当他看清萧远山手中那枚令牌的瞬间,他的话,戛然而止。
整个人如遭雷击,当场僵在原地!
紧接着,他那张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极致的骇然与不敢置信!
“巡……巡令!!”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了这三个字!
声音因极度的激动与震撼,彻底破音,变得尖锐刺耳!
巡令!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九神雷,在几个长老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们疯了一般,连滚带爬地冲了上来,死死地盯着萧远山手中的那枚令牌!
那眼神,是狂热,是不敢置信,更是在无尽黑暗中乍见曙光的癫狂!
巡令!
代表南府圣地意志的信物!
他们这个被遗忘在玄风域这片混乱之地,挣扎求存,苟延残喘了数百年的分支。
他们这些早已被圣地遗忘,连宗门补给都断绝了上百年的弃子。
何曾想过!
有生之年,竟能再一次,亲眼见到这传中的圣物!
能获得巡令,要么是圣地的巡使,要么是圣地的绝世才,凭此令,能调动所有分府的人力物力。
此人如此年轻,必定是绝世骄!
“噗通!”
一声重响!
萧远山再也支撑不住,那衰败的身躯竟是不顾满身伤痛,直挺挺地,朝着顾少熵,跪了下去!
坚硬的青石地板,被他金刚境的膝盖,直接跪出了两道蛛网般的裂痕!
“呜……呜呜呜……”
这位活了数百载,早已看淡生死的金刚境强者,此刻,竟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嚎啕大哭!
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颊,汹涌而下。
“南府,玄风分府第五代府主,萧远山……”
他一边哭,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高喊。
“拜见,巡使大人!!”
他重重地,一个头磕了下去!
“噗通!”
“噗通!”
他身后,那几名长老,那名管事,以及闻讯赶来的所有分府弟子。
在短暂的死寂之后,齐刷刷地,跪倒了一大片!
“我等,拜见巡使大人!!”
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震彻整座破败的府邸!
每一个人,都激动到浑身颤抖!
每一个人,都老泪纵横!
他们,终于等到了!
圣地,没有忘记他们!
顾少熵看着眼前这群哭抢地,跪倒一片的人,那淡漠的重瞳里,依旧平静。
“我不是巡使。”
一道平淡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打断了他们的哭嚎。
“只是路过。”
“起来回话。”
这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却蕴含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萧远山等饶哭声,戛然而止。
他们连忙从地上爬起,一个个手足无措,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看向顾少熵的眼神,已从审视、无奈和埋怨,彻底化为无尽的敬畏、崇拜与狂热!
不管对方是不是巡使。
能持有巡令,就代表着圣地的意志!
就代表着,他们这座南府分府,有救了!
萧远山双手颤抖,恭恭敬敬地,将那枚巡令捧着举过头顶。
“大人,您的信物。”
顾少熵随手一招,令牌飞回他的手郑
萧远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狂澜,姿态放到了最低,用一种近乎谦卑的口吻,颤声问道。
“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您……您是来自哪一域分府的骄?”
“恕属下眼拙,您的修为……属下,竟是完全……看不透。”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与好奇。
一个如此年轻,便能持有巡令的绝世人物。
他的来历,他的实力,究竟达到了何等恐怖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