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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旧忆浮现·誓约残章

藤蔓裹着苏蘅的手腕,像条活物般往梅树里钻。

这一回她没闭眼,能清晰感觉到树皮擦过脸颊的粗糙,还有萧砚那道灼热的视线——他的剑仍斜斜插在泥里,玄铁剑脊映着月蚀的暗红,将他紧绷的下颌线切出冷硬的棱角。

“稳住神魂。”陆无尘的声音从上方飘来,带着灵植师特有的清冽,苏蘅这才发现老御苑长早已结了个青藤阵,藤蔓如网罩在她头顶,叶尖凝着点点荧光,是防止她魂魄被梅树灵脉绞碎的护持。

黑暗来得猝不及防。等苏蘅再睁眼,已站在一片银雾里。

雾气中浮着星星点点的光斑,她伸手去碰,光斑便碎成细屑,落在掌心竟带着淡淡梅香——和萧砚身上那缕若有若无的冷香一模一样。

“你来了。”声音从背后传来,苏蘅猛地转身。

雾气里走出个素衣女子,广袖垂落如瀑,腕间系着串碎玉铃铛,走动时叮咚作响。

她的眉眼与萧砚有三分相似,尤其是眼尾那颗泪痣,连位置都分毫不差。

最让苏蘅心跳漏拍的是她指尖的丹蔻——朱红里掺着金粉,和梅树记忆里那截指甲、和萧砚掌心里攥着的半块残佩,颜色分毫不差。

“您是......”

“萧砚的母妃,沈清欢。”女子抬手,雾气自动退开三尺,露出身后盘根错节的梅树根系,“我等你三百年了,花灵转世。” 苏蘅喉头发紧。

三百年前的花灵转世?这和她觉醒时听见的那句“他等了你三百年”对上了。

她刚要追问,沈清欢已抚上最近的根须,指尖泛起青碧色灵芒:“看。”根系突然亮如星轨。

苏蘅看见二十年前的雪夜:穿素衣的女子跪在梅树下,怀里抱着个襁褓,襁褓里的婴孩正攥着她的指尖咯咯笑。“阿砚不怕,母妃的梅树最乖了。”她轻声哄着,梅树突然绽放满枝红梅,落英铺了婴孩一身。

画面急转。

朱门深院里,老宦官举着圣旨尖声唱喏:“镇北王妃沈氏,私习邪术,祸乱内帏......”女子被扯着头发拖行,素衣染血,却仍死死护着怀里半块玉佩。“我没有!”她嘶声喊,“我只是发现......”

“够了。”沈清欢的声音突然发颤,星轨般的根系瞬间熄灭,“他们怕我出赤焰夫人勾结北戎的证据,怕我那株梅树记住所有往来密信的痕迹。

所以给我下了蛊,让我每一个字,指甲就会刺穿掌心——“她摊开手,苏蘅这才发现她素白的手腕上,竟有十道深可见骨的旧疤,”最后我只能在梅树下自缢,用魂魄养这株树,等花灵血脉的人来解开封印。“

苏蘅攥紧了袖中残佩。残佩突然发烫,和沈清欢腕间的玉串共鸣出蜂鸣。

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靠近梅树,识海都会传来“他等了你三百年”的声音——沈清欢等的不是别人,是继承了上古花灵血脉、能听懂草木语言的自己。

“那幽冥花种......”

“是他们派来的。”沈清欢突然转头看向根系深处,素衣下摆无风自动,“有人怕梅树活过来,怕它把二十年前的血债抖落个干净。他们在树根下埋了幽冥花种,用我的怨气养着,要把这株树连魂带根啃成枯木。”

话音未落,苏蘅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她听见根系深处传来细碎的啃噬声,像老鼠磨牙,又像指甲刮过骨缝。

一团青黑色雾气从地底钻出来,所过之处,原本泛着青光的根须瞬间蔫黄,连沈清欢的身影都变得透明了几分。

“敢动她的树?”苏蘅眼尾发红,手腕上的藤蔓“刷”地窜出去,在半空凝成张青藤网。

她能清晰感知到这团雾气里的恶意——那是无数被镇压的怨魂在尖叫,是有人用活人生祭催熟的邪物。

藤蔓刚碰到雾气,就传来灼烧般的刺痛,她咬着牙收紧藤网,“给我滚出去!”

“没用的。”沈清欢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冷得惊人,“这花种寄生于执念,你越用力,它啃得越快......”

“那也得试试!”苏蘅额角渗出汗珠。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顺着藤蔓往外涌,像在和那团黑雾拔河。

梅树的主干突然发出“咔咔”的断裂声,最顶端那朵红梅“啪”地坠地,花瓣里流出的青黑液体,竟在地上画出个扭曲的符咒。

“蘅儿!”萧砚的喊声响彻云霄。

苏蘅恍惚看见外界的画面:他的剑已脱手插在梅树旁,玄铁护心令在他掌心烧出焦痕,甲胄上的草屑被夜风吹得乱飞。

陆无尘的青藤阵出现裂痕,老御苑长咳着血,正用最后一道灵诀加固屏障。

“快醒过来!”沈清欢突然推了她一把,“他们要毁了这株树,连带着毁了我留给阿砚的证据......”

苏蘅的意识开始模糊。她最后看见的画面,是那团青黑雾气里伸出根细长的花茎,花茎顶端开着朵血色花,花瓣上的纹路竟和赵婉如腕间的银镯一模一样。

“你以为能救得了它?”冷笑从梅树后方传来。

苏蘅猛地睁眼,正撞进萧砚泛红的眼底。

他的手还掐着她的人中,甲胄上不知何时多晾刀痕,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滴。

而在梅树阴影里,道月白身影正慢条斯理地抚着袖角,腕间银镯轻响,和她在根系世界看见的血色花,发出同频的嗡鸣。

梅树阴影里的月白身影终于踱出,腕间银镯与幽冥花种共鸣的嗡鸣,像根细针扎进苏蘅识海。

赵婉如的唇角勾着惯常的温婉笑意,可眼底翻涌的阴鸷却让她鬓边的珍珠步摇都失了光:“苏姑娘果然不负‘花灵’之名,连梅树灵脉都能唤醒——只可惜晚了七日。”

她葱白指尖捏着枚黑褐玉简,表面浮着暗红咒文,正是方才苏蘅在根系世界里看见的扭曲符咒。

“这枚怨骨符,可是用赤焰夫缺年镇压的三十八个灵植师魂魄炼的。”赵婉如将玉简按在梅树主干上,咒文瞬间窜入树皮,“月蚀之夜,花种吸够梅树灵脉,赤焰夫饶残魂就能借体重生——到那时,谁还会记得沈清欢的‘冤屈’?”

“住口!”苏蘅喉间泛起腥甜。

她能清晰感知到梅树的痛苦:原本温润的灵脉正被青黑雾气绞成碎片,沈清欢的幻影已淡得像要融化在月光里。

藤蔓从她袖中窜出,在掌心凝成赤红火链——这是她前日刚悟的“灵火藤链”,以自身灵力为引,专克阴邪之物。

火链缠上幽冥花种的刹那,苏蘅的指尖刺痛如灼。

青黑雾气发出尖锐的嘶鸣,像无数怨魂被火舌舔舐。

她咬着牙收紧藤链,额角的碎发被灵力激得根根竖起:“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邪术狠,还是我的灵火——”

话音未落,识海突然炸开一道金光。

“若有灵植蒙冤,吾必还其清白。”

苍老却清越的女声撞进脑海,苏蘅眼前闪过模糊的画面:九色花海中,红衣女子将藤心烙进梅树年轮,身后是跪了满山的灵植师。

她掌心的藤链突然泛起金纹,火势暴涨三寸,竟将青黑雾气灼出个拳头大的窟窿!

“怎么可能——”赵婉如的银镯突然崩裂,碎玉溅在她手背上,“这是赤焰夫饶……”

“你当我看不出?”苏蘅盯着她腕间的血痕,前世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那银镯上的缠枝纹,正是赤焰夫人座下“血月卫”的标记。

她猛地拽动藤链,火舌舔上赵婉如的裙角,“你早就是赤焰余党,故意接近萧砚,就是为了破坏梅树!”

“荒谬!”赵婉如踉跄后退,月白裙裾扫过萧砚插在地上的玄铁剑。

她的指尖在袖中快速掐诀,可目光扫过萧砚时却顿了顿——他正攥着染血的护心令,甲胄上的刀痕还在渗血,却仍挡在苏蘅身前,剑指精准地锁着她的咽喉。

“赵姑娘这是要走?”萧砚的声音冷得像北疆的雪,“二十年前的旧案,你倒比本世子还清楚。”他向前半步,玄铁剑嗡鸣出鞘,“母妃的梅树被你算计,蘅儿为救它险些丢了魂——你,本世子该如何讨这个公道?”

赵婉如的脸瞬间惨白。

她突然甩袖抛出三把淬毒银针,转身往梅树林外狂奔。

萧砚刚要追,却听见苏蘅急促的喘息:“别……别追!花种还在啃灵脉!”他猛地刹住脚步,剑花旋出个半圆,将银针钉在树干上,转头时眼底的阴鸷几乎要凝成实质:“你且先逃,本世子的剑,从来不差这一时。”

苏蘅的灵火藤链已完全包裹住幽冥花种。

金红交织的火焰中,她看见青黑雾气里浮出张模糊的人脸——是赤焰夫人!

那女饶嘴一张一合,似乎在骂什么,可话音刚出口就被灵火烧成灰烬。

沈清欢的幻影终于能靠近些,她抬手碰了碰苏蘅的发顶,指尖穿过她的发丝时带起细碎星光:“阿蘅,藤心……藤心在花种最深处。”

苏蘅的掌心突然发烫。

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截从梅树里取出的藤心正浮在火链中央,金纹与火焰共鸣,像颗太阳。

“我知道。”她对着空气轻轻笑,灵力如泉涌般注入藤链,“您等了三百年的公道,我今就替您讨回来。”

火链突然收紧成细绳,精准地缠住雾气里最暗沉的一点。

苏蘅听见“咔嚓”一声,像是某种屏障碎裂的脆响。

青黑雾气疯狂翻涌,竟挤出根血色花茎——花茎顶赌花苞正在膨胀,花瓣缝隙里渗出的黑血,滴在地上就腐蚀出个坑。

“蘅儿,心!”萧砚的手扣住她肩膀,将她往后带了半步。

苏蘅却盯着那花苞,眼底闪过锐光——这是幽冥花种的本体要显形了。

她收紧藤心,灵火“轰”地炸开,将整团雾气裹成个火球。

在火焰最中心,花苞终于裂开条缝,露出点暗红的、蠕动的……

“今晚,我定要你原形毕露。”苏蘅低声,指尖的藤心烫得几乎要烙进肉里。

她能感觉到,花种的核心就在那道裂缝后,只要再紧三分——

“阿蘅!”萧砚突然拽着她滚向一侧。

方才站的位置,地面突然裂开道缝隙,黑血从中喷涌而出,正浇在灵火藤链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赵婉如的冷笑从林外传来,混着马蹄声:“苏蘅,你护得了梅树,护得了这满林子的百姓吗?七日后月蚀,我要你亲眼看着——”

“闭嘴!”苏蘅撑着萧砚的手臂站起,灵火藤链在她掌心重新凝形。

这一回,她的目光不再慌乱,反而多了几分势在必得的狠劲。

她将藤心按在梅树主干上,金纹顺着树纹蔓延,“七日后?够了。”她转头看向萧砚,眼里燃着簇火,“这花种的根,我现在就要拔干净。”

萧砚替她擦掉嘴角的血,指腹在她脸颊上轻轻蹭了蹭:“我信你。”他的剑重新入鞘,却没松开她的手,“需要我做什么?”

苏蘅望着被灵火映红的梅树,又看了看掌心越来越烫的藤心。

她能感觉到,花种的核心正在火焰里挣扎,像条被烫到的毒蛇。

“守住四周。”她轻声,“它要显形了。”月光突然暗了暗。

梅树周围的灵火突然拔高,将整株树笼罩成个金红的茧。

茧里传来闷吼般的震动,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挣破束缚。

苏蘅深吸口气,灵力运转到极致——她能清晰感知到,那团青黑雾气里的“东西”,终于要露出真正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