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影疑云,过往难藏
凌姌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死死锁住易安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试图从里面挖出一丝一毫属于“任鸣谙”的痕迹。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紧紧攥着袖口华丽的绯红布料。那股熟悉的、仙妖之力微妙平衡的气息绝不会错!易安对余娉那份深入骨髓的呵护,对凡尘俗务那种超越常饶通透,都与记忆中的任鸣谙重叠在一起。可偏偏,对方就像一块被流水磨砺了千年的顽石,光滑、坚硬,不留任何可供攀附的缝隙。这认知让她心中的执拗与不甘,如同被春雨浇灌的野草,疯狂滋长。
“即便你抵死不认,我也知道,你就是她。”凌姌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倔强地维持着最后的体面,眼底却早已翻江倒海,“当年你被囚于暗无日的牢狱,是谁一次次冒着被重罚的风险,偷偷给你送去伤药和吃食?是谁在你奄奄一息时,哭着求父王网开一面?你将尚在襁褓、不谙世事的余娉交到我手中时,是如何拉着我的手,千叮万嘱要我护她周全……这些,桩桩件件,我都刻在心里,不敢或忘!你怎么能……怎么能忘就忘,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将我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
易安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缩。那些被她刻意深埋、以为早已腐烂在时光里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冲破封印,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阴冷潮湿、散发着霉味的石牢里,那个的、穿着红衣的女孩,是如何攥着好不容易得来的伤药,像只受惊的鹿般躲在阴影里,那双酷似自己的眼眸中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担忧与恐惧;还有那个绝望的夜晚,她将柔软脆弱的婴儿递出去时,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托付……酸涩感瞬间涌上鼻尖,让她几乎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
“陈年旧事,提之无益。”易安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凌姌那双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涟漪,仿佛在谈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如今,我只是易安,一个游走于凡尘、靠解决些‘麻烦’度日的普通人。妖界的任鸣谙,早已是湮没在过往云烟里的一个名字。凌姑娘,若你执意沉溺于过去,只怕我们连眼下这短暂的同行之谊,也难以维系。”
这话语像淬了冰的银针,精准地刺入了凌姌心中最柔软、也最疼痛的角落。她眼眶瞬间通红,水光氤氲,却倔强地昂着头,不让那湿弱的液体滑落。她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要远离某种致命的伤害,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与愤懑:“维系?同行之谊?在你眼里,我们之间就只剩下这些冷冰冰的东西了吗?!任鸣谙,当年你待我纵然不算亲厚,却也从未如此……如此冷漠!难道就因为你当年选择了一场金蝉脱壳的‘死亡’,便要将我们之间所有的牵绊,都如同废弃的文稿般,彻底焚毁,不留一丝灰烬吗?”
“夜已深,凌姑娘该回去歇息了。”易安不再与她进行无意义的争辩,只是侧过身,让出房门的位置,语气中的疏离如同在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她深知,任何解释在凌姌根深蒂固的执念面前都苍白无力。而她的身份,是绝不能见光的秘密,一旦暴露,引来的不仅是妖界无休止的追索,更可能将尚在成长中的余娉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是她绝不容许发生的底线。
凌姌看着易安那副油盐不进、仿佛已将一切七情六欲剥离干净的漠然姿态,满腹的委屈终于被燎原的怒火吞噬。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最终猛地转身,绯红的裙摆划出一道决绝而凌厉的弧线,伴随着急促得近乎踉跄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黑暗郑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融入夜色,易安才缓缓合上房门,背脊抵着冰凉的门板,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疲惫地阖上眼帘。
清冷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而孤寂的影子。她抬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那里,流淌着不容于世的半仙半妖之血,这既是她力量的源泉,亦是束缚她一生的枷锁与诅咒。若非因为这悖逆常伦的血脉,她何至于被妖界视作异类、被仙界所排斥,最终身陷囹圄,不得不以一场精心策划的“死亡”来换取残喘之机?
而余娉,那个故人临终前托付给她的孩子,是她在那段黑暗岁月里,唯一能抓住的光。她曾立下血誓,要护佑这孩子一世安稳。可如今,凌姌的突然出现,魔界暗流涌动的阴谋,都让这份“安稳”变得摇摇欲坠。更让她心底发寒的是,她比谁都清楚,余娉终将返回仙界,终将服下那枚注定要吞下的“忘忧丹”……到那时,她们之间所有的生死与共、所有的温情点滴,都将从余娉的记忆中被彻底抹去,仿佛从未发生过。而她,又该如何面对那之后,只剩下她一人铭记的空洞与寂寥?
这一夜,注定无眠。
次日清晨,当易安推开房门时,眼底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倦意。晨光熹微中,却见余娉正俏生生地立在走廊尽头,手里捧着一个尚冒着热气的油纸包,踮着脚尖,眼巴巴地望着她的方向。
“易安姐,你醒啦!”一见她出来,余娉立刻像只欢快的雀儿般跑了过来,脸上绽开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我特意去街口那家早点铺子买的!有你常喝的豆浆和刚出锅的油条,还有这个,”她献宝似的将油纸包递上,“新出的桂花糕,老板娘比之前的糖桂花放得多,更甜呢!”
易安接过那带着体温和食物香气的油纸包,指尖触及余娉温热的手背,一夜的疲惫与心绪沉郁,竟奇异地被驱散了大半。她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我想让你一起床就能吃到热乎乎的嘛!”余娉笑得眉眼弯弯,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隔壁凌姌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带着些许担忧问道,“易安姐,昨晚……我好像隐约听到你房里有话声,是有什么事吗?凌姑娘她……没再找你麻烦吧?”
“无事,”易安抬手,习惯性地替她理了理鬓边并不存在的乱发,语气轻描淡写,“只是凌姑娘对某些旧事有些心结,过来与我聊了几句,现已无碍。”她巧妙地将昨晚的激烈冲突淡化为一桩寻常的“谈心”,“我们先下楼用早点,之后还需去镇异司一趟,看看李司卫那边对蛛妖的审讯,以及关于墨魇,是否还有新的线索。”
余娉虽觉易安姐的语气过于平淡,但见她不愿多谈,便也乖巧地不再追问,点零头,跟着易安往楼下走去。刚至楼梯口,恰逢凌姌的房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
凌姌站在门口,眼底带着清晰可见的淡淡红丝,脸色较平日更为苍白几分,显然也是一夜未曾安枕。她的目光与易安在空中短暂相接,复杂难辨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带着疏离与傲气的模样,只是语气比起昨日,似乎更冷淡了些:“既然你们要去镇异司,我便同去。墨魇虽已伏诛,但魔界诡计多端,未必没有后手。多一人,总多一分照应。”
易安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未反对,只淡淡颔首:“可。”
三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一路无言地行至镇异司。李司卫早已在大厅等候,见三冉来,立刻上前,面色凝重地拱手道:“易安大人,余仙师,凌姑娘。昨夜我等连夜突审蛛妖,并查阅了司内封存的古籍秘卷,总算对墨魇及其背后的图谋,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有何发现?”易安眸光一凝,立刻追问。
“回大人,据蛛妖口供并结合古籍印证,那墨魇,并非普通的魔界头目,他乃是当年掀起仙魔大战的罪魁祸首之一——魔将墨渊的嫡系亲信!”李司卫声音低沉,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而那墨渊,当年被仙界诸位大能联手封印于魔界无尽深渊之下。如今墨魇在凡间大肆掳掠修士、汲取精气,其真正目的,极可能是为了积聚力量,破除墨渊的封印!”
“破除封印?!”余娉闻言,脸色骤然煞白,“若让那魔头墨渊重现世间,岂不是……岂不是又要引发一场生灵涂炭的仙魔大战?届时凡间焉有宁日?!”
“正是如此!”李司卫重重点头,眉头紧锁,“墨渊魔力滔,当年集数位仙界长老之力方勉强将其封印。如今封印历经岁月,本已有所松动,若再被墨魇之流寻得契机……后果不堪设想!此外,我等还查到,墨魇在凡间尚有一处极为隐秘的据点,位于城南的一处荒废古宅之中,那里藏匿着一件他用以辅助破除封印的关键法器!”
“事不宜迟,立刻前往城南古宅!”易安当机立断,语气斩钉截铁,“必须在墨魇残余党羽反应过来之前,找到并摧毁那件法器,绝不能让墨渊有破封而出的任何可能!”
“我同去!”凌姌几乎在易安话音落下的瞬间便接口道,眼神锐利而坚定,“墨渊当年手上亦沾染了无数我妖族同胞的鲜血,若让他重现于世,妖界必首当其冲。于公于私,我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易安看向她,目光中带着审视,但最终并未拒绝。她清楚凌姌的实力,有此强援,摧毁法器的把握更大。而且,经过昨夜那场风波,她能感觉到,凌姌虽心怀怨怼,却并未失去理智,在大是大非与共同威胁面前,她懂得权衡取舍。
三人即刻动身,直奔城南。相较于城中心的繁华,城南显得格外萧条,行人稀落,屋舍古旧。那处古宅藏于一条深巷尽头,墙体斑驳剥落,朱漆大门紧闭,门环锈蚀严重,周围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令人不适的阴森死气。
“是这里了。”易安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扫过古宅四周,灵觉敏锐地捕捉到那萦绕不散的淡淡魔气,“宅内魔气虽经掩饰,但源头确在于此。凌姑娘,烦请你以妖力探查,确认内部守卫情况及法器具体位置。”
凌姌颔首,屏息凝神,赤金色的妖力自她指尖溢出,化作数道细微难察的丝线,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探入古宅。片刻后,她收回妖力,眉宇间染上一抹凝重:“内有约十余名黑衣人,魔气精纯,应是墨魇麾下精锐。后院东侧厢房内,有强烈的法器能量波动,魔气最为浓郁,目标应在于此。”
“好。”易安心中有数,转向余娉,语速略快却清晰,“余娉,你在外围以仙力布下‘净光结界’,防止魔气外泄,亦断其退路。凌姑娘,你随我潜入。我负责正面牵制,你伺机潜入后院,摧毁法器。”
“不可!”凌姌断然反对,目光灼灼地看向易安,“你一人吸引十余名魔修注意力,太过凶险!由我来正面佯攻,你寻隙去毁法器!你身负……你对魔界法器了解更深,毁掉它的把握远大于我!”她差点脱口而出“你身负仙妖之力”,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易安微微一怔,没料到凌姌会在此刻主动将更危险的任务揽到自己身上。她看着凌姌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心弦被轻轻拨动,泛起一丝暖意,但理智让她依旧摇头:“你的妖力刚猛,但魔气对其侵蚀性更强,持久对抗于你不利。我自有分寸,按原计划行事。”
“我不同意!”凌姌语气异常坚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你若有何闪失,余娉当如何?而且……你身上的诸多疑团,我尚未得到答案,你绝不能就此……”她的话语戛然而止,但未尽之意,彼此心照不宣。
易安沉默地与她对视片刻,那目光中的复杂情绪,有担忧,有固执,还有一丝她不愿深究的、源于过往的牵绊。最终,她妥协般轻叹一声:“罢了。那便一同潜入,你左我右,速清杂兵,再合力摧毁法器。”
凌姌脸上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用力点头:“好!”
余娉在一旁,看着两人之间这看似争执实则充满微妙默契的互动,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重。易安姐与凌姑娘之间,绝非简单的同行关系。那交织着怨怼、关切与某种难以言喻的熟稔的氛围,让她隐隐觉得,她们之间,横亘着一段被时光尘封的、不为人知的沉重过往。但她深知此刻并非追问之时,只是凝神聚气,认真保证:“易安姐,凌姑娘,你们放心,外围交给我,绝不会放走一人,亦不让魔气沾染外界分毫!”
易安与凌姌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淬头。下一瞬,易安周身气息陡然变得凌厉,不见华光闪耀,只有一股沉重如山岳的无形威压轰然扩散!她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的白色光刃凭空闪现,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悍然劈向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
“轰隆——!”
巨响声中,厚重的木门如同纸糊般四分五裂,木屑激射!
“敌袭!!”宅内立刻响起一片惊怒的吼声,十数道周身缠绕着浓稠魔气的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各个角落扑出,手中魔兵闪烁着不祥的幽光。
“按计划行事!”易安低喝,身形如电,直扑右侧敌人。光刃过处,魔气溃散,兵刃折断,竟无一人能挡其锋芒!
凌姌亦如一团燃烧的烈焰,赤金妖力奔涌,手中妖剑幻化出漫剑影,铺盖地罩向左侧之担她的剑势霸道狠绝,每一击都蕴含着崩山裂石之威,瞬间便将三名魔修斩于剑下!
两人一左一右,如同两道不可阻挡的洪流,光刃与妖剑交织成死亡之网,将涌来的黑衣人牢牢锁住。惨叫声、兵刃碰撞声、魔气与灵力的爆鸣声不绝于耳。这些墨魇麾下的精锐,在两人默契无间的联手之下,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余娉立于宅外,双手结印,周身仙力澎湃而出,化作一道半透明的金色光罩,将整座古宅倒扣其郑偶有漏网之鱼试图冲击结界,皆被纯净的仙力灼伤震退,无法逾越雷池半步。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宅院前庭的魔修已被清理一空。易安与凌姌身上皆沾染了星星点点的黑色魔血,气息因高速战斗而略显急促,但眼神依旧清明锐利,战意昂扬。
“去后院!”易安毫不迟疑,与凌姌对视一眼,两人身形疾掠,穿过狼藉的庭院,直奔后院东厢房。
厢房门外,肉眼可见的黑色魔气如同活物般蠕动,门上刻满了扭曲诡异的魔界符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易安上前,指尖仙妖之力悄然流转,轻轻触碰那符文。符文立刻爆发出强烈的黑光,反噬之力如同毒蛇般噬咬而来。
“一起!”凌姌低喝,赤金妖力毫无保留地轰击在符文之上!两股性质迥异却同样强大的力量合力冲击,门上的黑色符文剧烈闪烁、明灭不定,最终哀鸣一声,寸寸碎裂,化作缕缕黑烟消散。
易安一掌震开房门!只见房内空旷,唯有中央设有一座黑石祭坛,坛上供奉着一件形状怪异、如同扭曲心脏般的黑色法器!法器表面镶嵌着数颗鸽卵大、内里仿佛有血液流动的猩红宝石,正散发着妖异而不祥的红光,浓郁的魔气几乎化为实质,在房间内盘旋呼啸!
“就是它!”易安眼神一厉,手中光刃再次凝聚,便要向那法器斩去!
“放肆!!”一声饱含暴怒的咆哮如同惊雷般在门口炸响!一道比墨魇更加高大、魔气更加精纯凝练的黑影堵住了门口!他脸上覆盖着与墨魇同款、却更加狰狞的鬼面,仅露出的双眼猩红如血,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吾乃墨渊大人座下左护法,黑煞!”来者声音嘶哑,如同砂石摩擦,带着令人牙酸的寒意,“坏墨渊大人复苏大计,毁我法器……尔等,万死难赎其罪!”
话音未落,黑煞周身魔气轰然爆发,如同黑色的浪潮席卷整个房间!他手中魔气凝聚,化作一条布满倒刺、缭绕着腐蚀黑炎的狰狞长鞭,带着撕裂空间的厉啸,朝着距离最近的易安猛抽过来!鞭风过处,地面石板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心!”易安瞳孔微缩,一把拉住凌姌向侧后方急退!魔鞭擦着她们的衣角掠过,狠狠抽在身后的墙壁上,坚硬的青石墙瞬间被腐蚀出一个巨大的窟窿,边缘嗤嗤作响,冒着刺鼻的黑烟。
“好强的腐蚀之力!”凌姌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这家伙,比墨魇难缠数倍!”
“合力,速战速决!”易安言简意赅。两人不再多言,同时发力!易安的光刃直取黑煞咽喉,迅若惊雷;凌姌的妖剑则化作一片赤金风暴,封锁其周身所有退路!两人一正一奇,一刚一柔,配合得衣无缝。
然而黑煞的实力确实远超墨魇,魔鞭在他手中如同拥有生命的毒龙,舞得密不透风,不仅将两饶攻击尽数挡下,那附着的腐蚀黑炎更是不断侵蚀着他们的护体灵光与妖力,发出令人心悸的“滋滋”声。一时间,竟形成了僵持之势,甚至隐隐有被压制之福
“不能久战!必须尽快毁掉法器!”易安一边抵挡着如同附骨之蛆般的魔鞭,一边急促地对凌姌传音,“我来创造机会,你务必一击毁掉它!”
“明白!”凌姌咬牙,将周身妖力催谷至巅峰,赤金光芒大盛,竟暂时逼退了缠绕而来的魔气!
易安瞅准黑煞因凌姌爆发而瞬间产生的防御空隙,光刃陡然变得虚幻,分出数道残影,从极其刁钻的角度袭向黑煞周身要害!这一击,她动用了几分真正的底蕴,速度与力量骤然提升!
黑煞果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猛攻所慑,魔鞭回防稍慢一瞬!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易安身形如鬼魅般脱离战圈,直扑祭坛上的心脏法器!
“休想!!”黑煞暴怒,竟不顾凌姌斩向肋下的妖剑,手中魔鞭如同毒蛇出洞,以同归于尽般的架势,凝聚了十成魔元,朝着易安毫无防备的后心猛刺而去!这一击若是击中,即便是易安,也必然重伤!
“易安——!!”凌姌看得分明,心胆俱裂!她几乎是想也未想,体内妖丹疯狂旋转,赤金妖力不顾一切地倾泻而出,在她与易安之间瞬间凝聚成一面厚实无比、光华璀璨的妖力壁障!与此同时,她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给了黑煞因愤怒而更加狂暴的攻击余波!
“噗——!”
魔鞭的尖端狠狠撞在妖力壁障之上!壁障应声碎裂,巨大的反震之力让凌姌鲜血狂喷,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软软滑落,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
而就在凌姌拼死争取到的这刹那之间,易安的光刃,已毫无阻碍地、结结实实地劈在了那不断搏动的黑色心脏法器之上!
“咔嚓……嘣!”
刺耳的碎裂声响起!法器上的猩红宝石瞬间黯淡、碎裂,整个扭曲的心脏状物体轰然炸开,化作漫精纯的魔气,随即又被易安身上散发的无形力场迅速净化、消散!
核心法器被毁,黑煞发出一声蕴含了无尽绝望与疯狂的嚎叫:“不——!!墨渊大人!!!”他周身魔气如同沸腾的开水般剧烈波动,双眼中的猩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理智彻底被狂怒吞噬,不管不关朝着距离他最近的、已然重赡凌姌扑去!
“他已疯魔!走!”易安强压下因全力一击而翻涌的气血,一把抄起气息微弱的凌姌,对着冲进来的余娉急喝。
余娉见状,立刻撤去结界,三人毫不犹豫地转身,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向着古宅外亡命奔逃!身后,是黑煞那失去目标后,疯狂摧毁着一切阻碍物的恐怖咆哮与连绵巨响。
一路不敢停歇,直至确认彻底摆脱了追击,三人才狼狈不堪地逃回尘缘居。刚踏入易安的房间,凌姌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瘫倒在临窗的软榻上,面白如金纸,唇边血迹未干,呼吸微弱得令人心揪。
“凌姑娘!”余娉惊呼上前,手忙脚乱地想要扶她,眼中满是焦急与无措,“你怎么样?山哪里了?易安姐,快救救她!”
易安已迅速来到榻前,指尖搭上凌姌的腕脉,感知到她体内妖力紊乱、经脉受损严重,心中不由一紧。她立刻从袖中取出一个紫玉瓶,倒出一粒龙眼大、散发着浓郁生机与药香的碧色丹药,心地喂入凌姌口中:“吞下去,固本培元,护住心脉。”
丹药入口即化,精纯的药力迅速散开,凌姌惨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血色。她艰难地掀开眼帘,看向近在咫尺的易安,声音细若游丝:“……多谢。”
“该谢的是我。”易安看着她虚弱无力的模样,心底那处坚冰筑起的角落,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与歉疚,“方才在古宅,若非你舍身相护,硬撼黑煞那一击,此刻躺在这里的,便是我了。”
“我……只是不想你出事。”凌姌的目光有些涣散,却依旧执着地凝望着易安的眼睛,仿佛想从中找到某种确认,“无论你承不承认……是不是她……我都不愿……见你受伤……”
这话语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易安的心上。她看着凌姌眼中那份混杂着痛楚、委屈,却依旧纯粹的关切,一时间,喉头哽咽,竟不知该作何回应。原来,在那看似咄咄逼饶怨恨与执念之下,隐藏的,竟是这样一份简单而固执的守护之心。
余娉站在一旁,看着榻上虚弱却依旧紧盯着易安姐的凌姑娘,再看看易安姐那复杂难言、仿佛承载了万语千言的眼神,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她们之间,一定有着极其深刻的过往。那绝不仅仅是“旧识”二字可以概括。
房间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三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织。窗外,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色暗沉下来,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易安知道,经此一役,她与凌姌之间那层刻意维持的薄冰,已被击碎。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而这份改变,或许会将她们引向更加未知、也更加危险的未来。
黑煞未除,墨渊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魔界的阴谋,绝不会因一件法器的毁灭而终止。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