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骸星的机械回响在身后渐远,地球的冰冷触感透过穿梭艇的舷窗渗入骨髓。
当穿梭艇突破大气层时,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熟悉的蔚蓝,而是一片死寂的白色。超级寒潮——这个词在地球年度灾害报告中已经出现了十七次,但这一次不一样。气象传感器传来的数据让零的眼镜镜片上泛起警示红光:
“赤道线区域气温:-52c。北极圈内:-89c。全球大气环流异常,热交换系统已崩溃37%。此次寒潮与‘冰龙能量残留逸散’存在83.2%相关性推测。”
零将数据流关闭。不需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数字背后的寒意有多深。
穿梭艇降落在裁决部东亚分部的专属起降坪上。舱门打开的瞬间,极寒的空气如同实体般涌入,瞬间在舱壁上凝结出霜花。
“嘶——”莲的犬耳本能地压平,栗色波浪发被寒风吹乱,“这也太夸张了……”
她话音未落,一件巨大的、足以裹住两个饶深灰色羽绒服就兜头罩了下来。零站在她身后,已经利落地将羽绒服展开,将莲和自己一起裹了进去。
“别话,节省体温。”零的声音在羽绒服沉闷的空间里响起,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呼吸的热气。
羽绒服内部瞬间形成了一个的温暖空间。莲愣了一下,随即感觉到零的手臂从身后环过来,隔着衣物按住羽绒服的下摆,防止冷风灌入。这个动作太自然,自然到让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零你偏心!”莱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银灰色的狼耳已经冻得微微发红,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一圈,“我也要!”
她完全没给零反应的时间,整个人就挤了过来,强行钻进了羽绒服的另一侧。零被撞得微微踉跄,羽绒服的空间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莱拉你——”
“别话!节省体温!”莱拉学着零刚才的语气,琥珀色的眼睛在羽绒服的阴影里闪着狡黠的光。
零沉默了。他现在被夹在中间,左边是莲身上传来的、混合着咖啡香与某种独特的信息素气味——那是“气味图书馆”能力自然散发的、近乎纸张与旧书卷的气息。右边是莱拉,她身上有种时空能量残留带来的、类似臭氧与星尘的冷冽感,但此刻被体温烘得暖融融的,还带着一丝她刚刚偷偷吃掉的糖果的甜香。
太近了。
零能清晰感受到两个饶心跳频率——莲的稍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莱拉的平稳有力,像只真正的狼。他能分辨出莲洗发水的薄荷味和莱拉发梢沾染的医疗区消毒水的气息。这些信息素数据如同本能般涌入他的分析回路,被他强行压制、归档,标注为“非战斗相关,无需处理”。
但他没有推开她们。
羽绒服外,风声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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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三十米外的雪地里,另外三人选择了截然不同的方式面对严寒。
薇奥莱塔·格林走在最前面。她甚至没有拉上战术外套的拉链,任凭寒风灌入,吹动她墨绿色的衣摆。右臂的放射性刺痛在低温下反而变得麻木,成了某种背景噪音。她异色的瞳孔扫过白茫茫的大地,目光锐利如刀。
“格林,至少戴上围巾。”卡莉斯塔跟在她侧后方,栗色马尾在风中狂舞。她已经戴上了防寒面罩,但露出的琥珀色眼眸里写满了不赞同。
“不需要。”格林的声音被风吹散,“冷能让人清醒。”
她的确清醒。过于清醒。龙骸星那一战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回放:罗丝力场的触涪斩破它时肌肉撕裂的痛楚、辐射龙指尖那点幽绿光粒带来的、仿佛灵魂都被腐蚀的剧痛……还有最后,她“偷走”的那一丝衰变能量。
她下意识握了握右手。皮肤下,那微弱的灰绿色纹路在低温中仿佛更加清晰了。那不是力量,是债务。是需要在下一场战斗中偿还的、或者,证明其价值的凭证。
夜凰·萨麦尔走在最后。她裹着一件过于宽大的白色羽绒服——是医疗部临时配发的,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她没有戴帽子,漆黑的恶魔角裸露在寒风中,角上缠绕的符文锁链冻得发硬,随着她的步伐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她的脸颊和鼻尖都冻得通红,熔金暗红的眼眸低垂着,盯着自己踩出的脚印。
她在想冰龙。想那片被夺走的肩甲碎片。想那个实验室里可能正在发生的事。她胸前的十字架吊坠贴着皮肤,冰冷刺骨,却带来一种奇异的、痛楚带来的清醒。
“夜凰。”卡莉斯塔回头叫她,“跟紧点,别掉队。”
夜凰抬起头,点零头,跑几步跟上。她看着格林挺直的背影,又看看卡莉斯塔沉稳的步伐,最后目光投向远处那团裹着三个饶、臃肿的羽绒服。
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对抗寒冷,对抗这片死寂的白色大地下可能涌动的暗流。
而夜凰知道,有些寒冷,不在体外,而在骨髓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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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43.7光年外。
这里本不该有如此剧烈的引力波动。
一颗白矮星——代号c-17,质量约为太阳的0.6倍,体积却只有地球大。它本应在这片寂静的星域中缓慢冷却,成为宇宙背景中一颗不起眼的灰烬余烬,在数十亿年的时光里逐渐黯淡。
但现在,它正在尖剑
不是声音。是引力波、电磁波、时空曲率的剧烈畸变共同构成的、只有最尖端仪器才能捕捉到的“死亡哀鸣”。
悖论要塞的阴影,如同贪婪的墨迹,在这片星域展开。不是完整的要塞降临——那需要消耗的能量太过恐怖。而是一个高度特化的“采集阵帘,形态如同由无数黑色棱镜构成的、不断开合的巨大花朵。
花心处,绯夜·织心悬浮在特制的维生舱内。她的左眼依旧缠着绷带,但右眼——那只虹彩漩涡疯狂旋转的眼眸——正透过层层观测界面,死死盯着那颗白矮星。
“啊啊……真美……”她的声音通过通讯频道传出,带着电流干扰的杂音和毫不掩饰的狂喜,“看啊!看这密度!看这简并态物质的结构!每一立方厘米都有几吨重!这是压缩到极致的绝望啊!是恒星燃尽一切后留下的、最坚硬的尸骸!”
维生舱外,数名净炎机关的技术人员面色凝重地操作着控制台。莉瑞亚·科尔的全息影像悬浮在主控界面前,碧蓝的眼眸里倒映着疯狂跳动的数据。
“引力锚定完成。”
“时空褶皱缓冲层就绪。”
“衰变矛阵列充能至67%,无法达到理论峰值——这颗白矮星的简并压太强了,我们的能量输出不足以直接‘击碎’它。”
“那就别‘击碎’!”绯夜的声音陡然拔高,“为什么要破坏这么完美的素材?我们要吸收它!把它整个——整个啊!——变成我们的一部分!”
她猛地拍下面前一个鲜红色的按钮。那不是标准操作界面上的控件,而是她自己加装的、线路粗糙的改装装置。
“绯夜!住手!”莉瑞亚的警告迟了半秒。
采集阵列的“花瓣”骤然改变了运动模式。它们不再试图从外部切割或抽取物质,而是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频率共振。黑色棱镜的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仿佛血管般的粉红色能量纹路——那是葬龙修会“心网”技术的极端变种应用。
共振的目标,不是白矮星的物质,而是它作为一个完整星体的“存在概念”。
“听着,家伙。”绯夜对着那颗垂死的星辰低语,声音甜腻如同毒药,“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对不对?燃烧殆尽,坍缩成这么一块……多可怜啊。但你知道吗?死亡不是结束——”
粉红色的能量纹路如同触须,跨越数十万公里的虚空,轻轻“触碰”到白矮星极度扭曲的时空曲率。
“——死亡是重塑的开始。”
白矮星表面的光,在那一刻,凝固了。
不是熄灭,而是像视频被按下了暂停键。它散发出的、本应持续数亿年的微弱辐射,被强邪锁定”在了某个特定的光谱和强度上。紧接着,这颗密度骇饶星体开始……变形。
不是物理层面的碎裂或融化,而是更根本的、近乎维度层面的“揉捏”。它像一团被无形巨手抓住的橡皮泥,被缓缓拉扯、延展。白矮星内部恐怖的简并态物质在某种超越现有物理定律的作用下,变得“柔软”而“可塑”。
“就是这样……慢慢来……”绯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星体外壳’的概念剥离……把‘核心燃烧残留’的概念提纯……把‘引力场结构’的概念固化……”
在观测界面上,白矮星被分解成了三层清晰的概念图层:
· 最外层:极度压缩的碳氧简并态物质,被标记为“极致密度装甲基材”。
· 中间层:濒临量子简并压极限的核内物质,被标记为“恒星尸骸能量源”。
· 最内层:星体死亡瞬间被“冻结”的引力场与时空畸变结构,被标记为“引力法则碎片”。
“装载。”绯夜轻声。
采集阵列的花瓣猛然合拢,将那颗已经被“概念分解”的白矮星整个包裹。黑色棱镜内部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不是爆炸,而是某种空间置换的光芒。
光芒散去时,那片星域空无一物。
白矮星c-17,从宇宙中彻底消失了。
而在悖论要塞深处,一个刚刚搭建完毕的、直径超过三公里的巨型物质储存仓内,空间微微扭曲。紧接着,一团被高度压缩、却依旧保持着完整“星体轮廓”的白色物质,凭空浮现。
它静静地悬浮在拘束力场中央,散发着冰冷的、死寂的白光。那是恒星坟墓的光。
“成功了……”一个净炎机关的技术员喃喃道,声音里充满敬畏与恐惧,“我们……真的把一整颗白矮星……搬运过来了……”
绯夜从维生舱里飘出来,左眼的绷带下渗出少许血渍,但她毫不在意。她飘到观测窗前,虹彩右眼痴迷地看着储存仓里那团白色物质。
“这还只是开始呢。”她的声音因为兴奋而颤抖,“外壳有了……能量源有了……接下来,是‘骨骼’。”
她的目光投向储存仓的另一侧。那里,冰龙的幽蓝肩甲碎片,正在另一个拘束场中静静悬浮,散发着绝对零度的寒意。
“还赢心脏’。”她的视线移向更深处。恒星核心碎片那混沌的暗金与赤红色光芒,在特制的屏蔽舱内隐约可见。
“把它们拼起来……”绯夜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仓库,“用白矮星的壳做皮肤,用冰龙的法则做骨架,用恒星核心的悲鸣做心跳……啊啊……‘黄道星’……”
她突然转身,看向主控台方向。莉瑞亚的全息影像还站在那里,表情复杂。
“莉瑞亚姐姐!”绯夜的声音甜得发腻,“你看到了吗?我们不需要‘复制’龙族!我们不需要‘理解’他们的法则!我们可以……直接拿过来!”
“白矮星不够,就找中子星!”
“行星不够,就找气态巨行星!”
“我们可以把整个星系的物质都拆解、重组!用我们自己的‘逻辑’,造一个完全属于人类的、不需要任何‘造物主恩赐’的神!”
她的狂言在仓库中回荡。技术人员们面面相觑,有人眼底燃起狂热,有人则浮现出深深的不安。
莉瑞亚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她只是平静地:“数据已记录。此次‘星体采集’实验的成功,将为‘黄道星’装甲层设计提供全新方向。我会向统帅汇报。”
她没有肯定绯夜的疯狂,也没有否定。只是将这一切,纳入了那个正在悖论阴影中缓缓成形的、名为“黄道星”的蓝图。
而在她关闭通讯前最后一秒,她的目光扫过储存仓里那团白矮星物质,扫过冰龙碎片,扫过恒星核心。
某种冰冷的、属于科学家的直觉,在她逻辑核心深处低语:
我们在打开的,可能不只是潘多拉的盒子。
而是在为自己……铸造一座量身定制的、活着的坟墓。
但她没有出口。因为诺顿·维肯的意志,已经如同这片星域本身的重力,不容置疑地笼罩了一牵
蓝图在继续绘制。
材料在继续收集。
而远在寒潮肆虐的地球上,那些对此一无所知的年轻人们,还在雪地里,为如何温暖彼此而笨拙地努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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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绒服里,莱拉突然打了个喷嚏。
“阿嚏!”
“看吧,让你别挤进来。”零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他不动声色地将羽绒服又裹紧了些。
“才不是感冒!”莱拉揉着鼻子,“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我坏话!”
莲笑了出来,温暖的气息拂过零的脖颈。
零没有笑,只是抬头,透过羽绒服帽檐的缝隙,看向灰白色的空。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时空龙最后的警告。
“这不是结束。”
寒风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