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后,乌桓烈独自入宫觐见圣上,是带了北戎特产,执意不让静澜随行,只道 “路途奔波,你且在府中歇息”。静澜便留在公主府,想着趁夜整理些旧物,不想静柔却以 “消食” 为由,执意要陪着她走走。
“姐姐刚回府,许是记不清路了,我陪你逛逛吧。” 静柔笑盈盈地跟在身后,珠翠叮当,与这静谧的夜格格不入。静澜懒得与她周旋,只由着她跟着,脚步不自觉地走向后院的鱼池 —— 那是她年少时常来喂鱼的地方。
月光洒在池面上,映得水波粼粼。池底的鹅卵石看得清清楚楚,显然是日日有人打扫。静澜拿起廊下备好的鱼食,指尖一捻,粉末落入水中,引得群鱼争相跃出水面,搅碎了满池月色。
“姐姐还是没变。” 静柔凑了过来,看着雀跃的鱼儿,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自持清高,仿佛谁都入不了你的眼。”
静澜投喂的手微微一顿,侧头看她,眸光清冷:“好过某些惺惺作态、口蜜腹剑之辈。”
“你!” 静柔脸色骤变,随即又捂嘴笑了起来,声音尖锐,“姐姐,你既已嫁去北戎,做了北戎王妃,为何不好好待在那蛮荒之地,偏要回这京城来?难不成,是在北戎受了委屈,想回来寻依靠?”
静澜被她逗笑,挑眉道:“我想去哪里,做什么,与二妹何干?你管得着吗?”
“萧澜!” 静柔终于撕破了伪装,声音陡然拔高,“你别太嚣张!真当自己还是当年那个一不二的长公主?瞧你这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样子,跟你那个死去的母妃萧淑妃一个德性!你和你那个没用的弟弟,都是……”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她的话。静澜收回手,指尖微微发颤,眼底翻涌着怒意:“我母妃的名讳,也是你能妄议的?什么东西!”
静柔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你敢打我?!”
静澜懒得再理她,转身便要离开。哪知静柔突然发了狠,趁着她转身的空档,猛地扑了过来,想将她推入池中:“我让你嚣张!给我下去!”
可静澜在北戎三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深宫中娇弱的公主。草原的风沙磨砺出她的警觉,几乎在静柔动手的瞬间,她便侧身一躲,动作利落如猎豹。
“扑通 ——”
静柔扑了个空,直挺挺地坠入鱼池,溅起一大片水花。“啊!救命!快来人救本宫!” 她在水里扑腾着,华贵的宫装吸了水,沉甸甸地拽着她往下沉,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妖媚。
两道身影闻声快步赶来,几乎同时喊出声音:
“阿姐!”
“澜澜!”
楚怀英与一名身着锦袍的少年冲到池边,看清静澜平安站在廊下,两人紧绷的身子才齐齐一松。楚怀英的目光飞快扫过静澜,确认她毫发无伤,才将视线移向池中扑腾的静柔,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不耐,扬声喊来侍从:“还愣着干什么?把二公主捞上来!”
而那名少年已快步走到静澜面前,眉眼间带着几分急切与欣喜,正是当今十三皇子,萧景琰。“阿姐,你没事吧?” 他伸手想碰静澜的胳膊,又似怕唐突,手在半空停了停,“我刚听你回来了,想着连夜过来见你,没想到刚到府门口就听见这边有动静……”
静澜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眶微微发热。三年不见,景琰褪去了稚气,身形抽高了不少,可那双眼睛里的澄澈,还和儿时一样。“景琰,” 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没事。”
楚怀英识趣地徒一旁,将空间让给这对久别重逢的姐弟。他望着静澜与萧景琰话时柔和的侧脸,想起方才自己情急之下喊出的 “澜澜”—— 那是他少年时对她的称呼,久到连他自己都快忘了。此刻再听,只觉得舌尖发涩。
静澜带着萧景琰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楚怀英的目光却仍胶着在那抹素白背影上,直到月色将其彻底吞没,才缓缓收回视线。
池边的风带着水汽,吹得人发冷。萧柔被侍女裹上厚厚的披风,湿发黏在脸颊上,狼狈又怨毒。她看着楚怀英紧绷的侧脸,强压下心头的火气,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怀英,你都看见了吧?姐姐她…… 她是故意推我的!我不过是想跟她好好话,她就……”
“够了。” 楚怀英的声音冷得像冰,打断她的哭诉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转头看向萧柔,眼底没有半分怜惜,只有一片沉沉的狠厉,“你欠她的,终究是要还回来的。”
萧柔脸上的柔弱瞬间僵住。她听懂了 —— 楚怀英的根本不是刚才的落水,而是三年前……。
“你……” 萧柔指尖猛地攥紧披风,锦缎被捏出深深的褶皱,“楚怀英,你别忘了,是谁帮你坐稳禁军统领的位置!是谁在父皇面前为你美言!你现在为了那个女人,要跟我算旧账?”
楚怀英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质问,转身便走,玄色披风在夜风中划出冷硬的弧度。他自始至终,都没再看萧柔一眼。
“楚怀英!” 萧柔对着他的背影尖叫,声音因愤怒而扭曲,“你会后悔的!”
回应她的,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侍女们吓得大气不敢出,低着头不敢看自家主子的脸色。萧柔站在池边,月光照在她湿漉漉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像淬了毒的面具。她想起方才静澜那一巴掌的力道,想起楚怀英护着对方的眼神,想起三年来自己处心积虑换来的一切,如今竟被这突然归来的人轻易撼动。
心底最后一丝对过往情谊的侥幸,对楚怀英的期盼,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好,很好。” 萧柔缓缓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萧澜,楚怀英…… 你们都想让我不好过,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
她猛地抬手,狠狠甩开侍女递来的手帕,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去,把玄幽国师请来,就…… 我有要事与他商议。”
侍女一愣:“公主,现在已是深夜,国师他……”
“快去!” 萧柔眼神狠戾,“出了事,本宫担着!”
侍女不敢再劝,慌忙应声退下。池边只剩下萧柔一人,她望着池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缓缓抬手抚上被静澜打过的脸颊 —— 那里还残留着清晰的痛感,像一个耻辱的印记。
“萧澜,你以为回来就能夺回一切吗?” 她对着水面低语,语气阴冷,“这京城,这皇宫,还有楚怀英…… 早就都是我的了。你和你那个死鬼母亲一样,都该死!”
夜风卷着她的声音,散入沉沉的夜色里。鱼池中的水早已平静,却像藏着无数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而此时的楚怀英,正站在回廊的阴影里,望着静澜住处的方向。他指尖捏着一枚的狼牙佩 —— 那是多年前,他与静澜、萧景琰在围场狩猎时,静澜亲手为他串的护身符。
“欠你的…… 我会还。” 他对着空无一饶夜色低语,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分不清的痛楚与决绝,“但不是现在。”
完,他将狼牙佩紧紧攥在掌心,转身消失在黑暗郑
公主府的夜,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可每个人都知道,这寂静之下,是正在疯狂滋生的阴谋与杀意。一场围绕着皇权、旧怨与人心的较量,已悄然进入白热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