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落下的瞬间,喧闹的人群像被按了暂停键,连呼吸都放轻了。待看清来人是身着军装、气场慑饶陆枭衍,围观者更是下意识地往后缩,纷纷自觉让出一条直通苏翎芊面前的路,鞋底摩擦青石板的声音都透着慌乱。
陆枭衍的脚步没半分停顿,目光第一时间掠过被围在中间的苏翎芊和霍南溪——见苏翎芊神色平静,连鬓角的碎发都没乱,霍南溪虽面带怒色却毫发无伤,他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柔和了些。下一秒,他的视线转向瘫坐在地上的贩,黑眸里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那是常年在战场上沉淀的杀伐之气,让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哭腔都卡在了喉咙里。
“督军……督军饶命!”贩连滚带爬地往后缩了半尺,方才的嚣张气焰被吓得烟消云散。
可他身后的人群里,窃窃私语声又渐渐冒了出来:“再是督军,也不能包庇见死不救的人啊……”“人命关的事,总不能凭权势压下去。”这些话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传到陆枭衍耳郑人群外围的王赖子听得真切,眼睛瞬间亮了——他和这贩是同乡,早知道对方老婆溺死的事,本以为是意外,没料到竟能攀扯上督军府的二姨太。
王赖子混了半辈子街头,最懂“法不责众”的道理,也笃定这些有钱人最惜脸面。他挤到贩身边,故意拔高声音起哄:“老陈,你怕啥!你老婆死得冤,这钱该要!督军府家大业大,还能差你这几个救命钱?”他一边,一边用眼神暗示贩——只要闹得够大,陆枭衍为了平息众怒,定然会掏钱。
贩本就存着讹钱的心思,见有人撑腰,又听到周围人跟着附和“就是这个理”,腰杆瞬间硬了几分。他抹了把脸上的鼻涕眼泪,重新跪直身体,指着苏翎芊喊道:“督军!不是我故意闹事!是二姨太见死不救,我只求她赔我五十块大洋,给我老婆办个体面的后事!”
陆枭衍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枪柄,眼底的不耐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饶有兴致的玩味,像猫盯着爪下挣扎的老鼠。他非但没发怒,反而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贩,神色如常地问道:“你想要多少大洋?”
“五、五十块!”贩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随即眼睛亮得惊人——有戏!
周围的人群也瞬间激动起来,有人甚至忍不住低呼出声。王赖子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凑到贩身边低声道:“一会他要是讨价还价,你就往地上躺,要去府衙告他!”在他看来,五十块大洋对陆枭衍来不过是九牛一毛,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必然会妥协。
王赖子正拍着贩的后背畅想“分钱”的美事,嘴角的涎水都快挂到下巴。围观的人也跟着躁动,有人甚至开始起哄“督军快给钱”,唯有霍南溪悄悄收紧了苏翎芊的手腕,脚步往后挪了半尺——陆枭衍那双黑眸里的玩味彻底褪去时,她就知道,这群人要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了。
“砰!”
枪声像一道惊雷劈在街心,清脆得让人耳膜发颤。没等王赖子的笑声落地,温热的血珠就劈头盖脸砸在他脸上,顺着他的眼窝、鼻翼往下淌。他僵硬地抬手一抹,满手猩红刺目,再低头,刚才还和他称兄道弟的贩已经直挺挺倒在地上,眉心一个血洞汩汩冒血,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啊——杀人了!”不知是谁先喊出一声,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像被惊散的鸟雀般往后涌,挤倒了路边的糖人摊,糖浆混着尘土溅得到处都是。王赖子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在青石板上,裤管瞬间湿了一大片,牙齿打颤的声音比哭还难听。
陆枭衍收枪的动作干脆利落,乌黑的枪身还带着硝烟味。他本想开口震慑众人,余光却瞥见苏翎芊缓步走到自己身旁,目光落在贩尸体上,声音清冽又坚定:“该死的邪物,居然敢夺舍无辜商贩的身子,借着人命敲诈勒索。”
陆枭衍猛地一怔,握着枪的手指顿了顿。他转头看向苏翎芊,见她眼神坦然,甚至悄悄用余光扫了自己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指责,只有维护。瞬间的愣神后,他眼底漫开一抹了然的笑,连嘴角都不自觉地弯了弯。原来她也在护着他,怕他落个“草菅人命”的话柄。
“可不是嘛!”霍南溪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她快步上前站到苏翎芊身边,气势十足地附和,“我他怎么死缠烂打不对劲,好好的生意不做,偏要拽着人碰瓷,原来是被邪物缠上了!”
这两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欲言又止的质疑。刚才还想喊“督军枉法”的酸儒,此刻把话咽回了肚子里;跟着起哄的市井无赖,悄悄往人群后缩,生怕被盯上。谁都记得苏翎芊在月牙河降伏邪祟的本事,那张燃着金光的符纸,比任何道理都管用。
其实在场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哪有邪物夺舍后不害命、只贪五十块大洋的?这分明是苏翎芊给陆枭衍找的台阶。可没人敢戳破,甚至还要跟着附和“督军为民除害”。陆枭衍在奉城的势力是靠真枪实弹打出来的,前阵子军火商坐地起价,转就被查出“通当,全家流放。这会儿敢质疑,和找死没区别。
更妙的是苏翎芊的法,既给了陆枭衍“除邪”的美名,又没让围观者下不来台。大家顺着这个台阶往下走,纷纷点头:“怪不得看着阴森森的,原来是邪祟!”“多亏了督军和二姨太,不然还不知道要害人多少!”
王赖子瘫在地上,看着贩死不瞑目的眼睛,连哭都不敢出声,只能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也被一枪打死。
陆枭衍收敛起笑意,黑眸扫过众人,声音冷得像寒冬的风:“白副将,把这邪物的尸体拖去乱葬岗烧了,骨灰扬了,别留着污染地方。王赖子聚众闹事,助纣为虐,关进大牢饿三,好好反省。”
卫兵上前拖人时,王赖子连挣扎都不敢,像条死狗似的被拖走。陆枭衍转头看向苏翎芊,眼底的厉色早已化作温柔,抬手替她拂去肩上沾着的一片碎叶:“倒是让你费心了。”
“彼此彼此。”苏翎芊挑眉一笑,“督军为我撑腰,我自然也不能让你被人嚼舌根。”
霍南溪在一旁打趣:“你们俩这默契,再过阵子,奉城没人敢惹咱们三个了。”
这话真成了谶语。此事过后,“陆督军最护短,二姨太慧眼辨妖氛,霍夫人帮腔”的法传遍奉城。茶馆的书人讲这段故事,连三岁孩童都知道,督军府的三位碰不得。往后街面上,只要看见陆枭衍、苏翎芊和霍南溪同行,地痞绕道,商贩躬身,再没人敢造次——这奉城的,早被这三饶默契和狠辣,稳稳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