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光阴,弹指一挥。
九桦山的山风,吹在脸上已经不再有那种属于荒山的萧瑟,而是带着灵田里新翻泥土的湿润气息,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清香。
张玄远站在台峰的望月崖上,目光越过两山之间的谷地,正好能将九桦山那片重新焕发生机的景象收入眼底。
五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死寂。
如今,山腰上开辟出了一层层的梯田,种满了发着微光的灵谷。
山脚下,一座座新修的院落错落有致,那是张家招揽来的附庸家族和入赘散修的居所。
炊烟袅袅,偶尔还能听到孩童的追逐打闹声,以及管事们吆喝指挥的声音。
一切都活了过来。
这五年,张家几乎是将从胡家手里抠出来的那点家底,连同后续所有的产出,全都砸进了这座山里。
每一块灵石都掰成了两半花,每一寸土地都恨不得种出金子来。
他胸口里那股积压了多年的郁气,终于随着眼前这片景象,悄无声息地散去了一些。
整个人,像是卸下了一副无形的枷锁,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远处,一个穿着张家执事袍的年轻人,正叉着腰,大声训斥着几个偷懒的散修。
他嗓门很大,脸庞被山风吹得有些粗糙,但眼神里的光,却比五年前在议事厅里接受任命时,要亮得多。
张志兴。
把他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子提拔成九桦山长老,负责管理这群成分复杂的“新家人”,当初族里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
压力很大,张玄远知道。
这群被招揽来的散修和家道中落的家族修士,个个都是人精,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他们依附张家是为了资源,是为了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但骨子里谁没点自己的算盘?
可张志兴硬是顶住了。
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被缺面顶撞,到现在的一不二,他腰杆子挺得越来越直。
前几还来找自己,想学几手能镇住场子的法术。
年轻人,有这份心气就好。
张玄远的视线从张志兴身上挪开,掠过山间几处闪烁着微光的阵旗。
那是张志任的手笔。
这位不善言辞的阵法师,这五年来几乎就没离开过九桦山,带着几个徒弟,硬是把胡家留下的那个破烂阵法修补、加固,还拓展了覆盖范围。
虽然只是个二阶下品的防御阵,但聊胜于无,至少能给山上的凡人和低阶修士一点安全福
还有思阳。
他的制符术长进最快,已经能稳定画出二阶上品的符箓。
靠着坊市里符箓的收益,总算能让家族账面上不那么难看,勉强维持住了收支平衡。
他们两人,大概此生都筑基无望了,却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个家撑起了一片。
想到筑基,张玄远的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两个身影。
一个是青禅。
她就像一口幽深无波的古井,总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积蓄着力量。
半年前,她无声无息地就突破到了筑基三层。
没有庆贺,没有声张,张玄远还是在一次闲聊中,从她愈发凝实内敛的气息中察觉到的。
她只是点零头,了一句“水到渠成而已”,便又回了洞府。
有她在,张家高端战力的那块短板,总算补上了一截。
而另一个……
张玄远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张思鹏。
四十二岁的练气九层,这份资,放在芦山郡任何一个家族,都足以被当成宝贝疙瘩。
可是在如今的张家,却成了一个不大不的难题。
他太想筑基了。
那份渴望,几乎已经不加掩饰地写在了脸上。
每次族会讨论资源分配,张思鹏的眼神都像火一样,死死盯着库房的方向。
前两张玄远路过演武场,还看到他在那里疯魔般地修炼法术,灵力耗尽了,就用凡俗武艺对练,一身的煞气,几乎要透体而出。
家族的库房里,确实还有一枚筑基丹。
那是张家最后的底蕴,是用来保证传承不断的救命稻草。
给谁?
按照族规,需要海量的善功来换取。
可张思鹏这些年醉心修炼,攒下的善功还差得远。
如果为他破例,那立下的规矩就成了一纸空文,下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人心就散了。
可若是不给,眼睁睁看着一个最有希望的才,在五十岁大限前蹉跎老去,那又是何等的残酷和浪费?
手心手背都是肉。
崖边的风吹得更紧了些,带着日落时分的凉意。
张玄远转身,沿着石阶朝台峰的祠堂走去。
新收上来的灵谷,第一批要先敬献给祖宗。
夜色渐深,他一个人处理完所有祭祀流程,却没有离开。
他就在祠堂外的石阶上坐了下来,背靠着冰冷的门柱,看着院子里那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槐树。
树影在月光下摇曳,像一个个沉默的影子。
九桦山活了,家族看起来也走上了正轨。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脚下的路,不过是从一片沼泽,走到了另一片更宽阔的沼泽里。
每一步,都必须心翼翼。
他感觉肩上的担子,似乎比五年前凑灵石的时候,还要沉重。
夜很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张玄远闭上眼,想将脑子里那些乱麻似的思绪暂时清空。
就在这万俱寂的时刻,一阵急促得几乎变流的脚步声,从祠堂院外的径上,由远及近,猛地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