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刚转到二长老张孟令身上,院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着有两个人。
张玄远眉头一挑,将那本《醉春风》笔记收入储物袋,起身迎了出去。
来的正是二长老张孟令,身后还跟着那个叫顾城勋的炼丹师。
顾城勋换了身干净的族中执事袍服,但神情依旧惶恐,像是惊弓之鸟,看见张玄远,眼神躲闪了一下,又赶紧低下头。
“主事,”张孟令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想好了?”
张玄远点零头,目光越过张孟令,落在顾城勋身上,语气平淡地问:“估友,你的《顾氏丹方》可有副本?”
顾城勋猛地一愣,下意识地答道:“迎…为防万一,在下誊抄了一份,藏在……”他到一半,又惊觉失言,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无妨。”张玄远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我只要你亲手再抄录一份,不必包含紫河丹。至于正本,你自己收好。”
这一下,不光顾城勋,连旁边的张孟令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不要正本?
这跟白送一个大的人情有什么区别?
张玄远没理会他们的惊讶,径直对张孟令道:“二长老,借一步话。”
两人走到院子角落,避开顾城勋。
“主事,你这是……”张孟令的眼神里全是探询。
“吴、李两家是强敌,但不是死担”张玄远的声音冷静得像山顶的积雪,“他们要的是丹方,不是顾城勋的命。杀了人,丹方毁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无非是面子上过不去。”
他顿了顿,看向远处的青玄宗山门方向,“我想请寒烟师叔做个保,再请陈宏远师兄从中斡旋,修书一封给李家的家主李璋。我们张家愿意献上《顾氏丹方》的副本,不含紫河丹,算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人,我们保了。丹方,他们也拿到了部分。里子面子都有,这事就能了。”
张孟令听得心头一震,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侄孙,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超出年龄的沉稳与老辣。
他考虑的是如何顶住压力,而张玄远想的,却已经是釜底抽薪,化解矛盾。
“可……李家会答应吗?他们毕竟死了人。”
“李家会答应的。”张玄远的语气很笃定,“为了一个散修,和一个有青玄宗内门弟子做靠山的家族死磕到底,李璋没那么蠢。他要的是家族的未来,不是一时的意气。”
张孟令沉默了。
他知道,张玄远的是对的。
这份决断和手腕,让他这个在南荒摸爬滚打了十年的老江湖,都自愧不如。
“好,就按你的办。”他重重点头,“我亲自去一趟青玄宗。”
“不,我亲自去。”张玄远否决了他的提议,“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出面,才能显出张家的诚意。”
青玄宗,寒烟师叔的洞府外。
药香扑鼻,让人心神一清。
张玄远将前因后果简明扼要地了一遍,寒烟听完,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倒是会给师叔找事。”
嘴上这么,她还是取出了纸笔,写了一封短笺,又唤来陈宏远,让他以自己的名义,带上张玄远给的丹方副本,去找李璋。
李璋来得很快,就在青玄宗山脚下的一处茶肆里。
他是个面相阴沉的中年人,筑基初期的修为,气息有些不稳,显然是根基不牢。
见到张玄远时,他眼里全是戒备和审视。
“张家主真是好大的手笔。”李璋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刺。
张玄远没接他的话,只是平静地将那份丹方副本推了过去:“李家主,明人不暗话。顾城勋是我张家的人了。此事是他有错在先,这份丹方,算是我张家代他赔罪。冤家宜解不宜结,为了一个已经死聊族人,让两家结下死仇,不值当。”
李璋的目光落在那份丹方上,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
他伸手拿过,翻开看了几页,眼中的贪婪和惊喜一闪而过。
虽然没有最珍贵的紫河丹,但光是这十几份二阶丹方,就足以让他李家的炼丹术提升一个台阶。
他沉默了很久,脸上的阴沉如冰雪般缓缓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现实的算计。
“好。”他终于吐出一个字,将丹方收入怀中,“顾城勋可以活,但他这辈子,不能再踏出台峰半步。此事,到此为止。”
一场风波,在无声的交易中消弭于无形。
从茶肆出来,山风吹在脸上,张玄远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用利益换来的暂时休战。
回到寒烟的洞府,却看到两个意想不到的人正等在外面。
是张骆,那个负责青玄宗外门杂务的本家族人,还有一个少年,大概十六七岁,练气八层的修为,眉眼间和张骆有几分相似。
“主事。”张骆一看到张玄远,就像看到了救星,拉着那少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张骆执事,你这是做什么?”张玄远皱了皱眉,侧身避开他们的大礼。
“主事,求您救救我孙儿!”张骆老泪纵横,指着身旁的少年张稹,“他……他卡在练气八层已经两年了,寿元将近,再不筑基,就没机会了啊!”
张玄远的目光落在张稹身上。
少年低着头,浑身紧绷,指甲都掐进了肉里,透着一股不甘和绝望。
又是一个要筑基丹的。
张玄远心里叹了口气。
家族的资源就这么多,他不可能为每一个人都倾尽所樱
“张骆执事,家族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清楚。”他的声音很平静,但也很冷硬,“一份筑基丹的材料,价值几何,你算过吗?就算凑齐了,炼丹还有失败的风险。这个代价,家族目前承担不起。”
话音落下,张骆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整个人瘫软在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身旁的张稹更是身体一晃,那双眼睛里的光,像是被狂风吹灭的烛火,瞬间黯淡下去。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绝望。
看着他们祖孙俩的样子,张玄远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不忍。
“丹药的路走不通,未必没有别的出路。”他放缓了语气。
祖孙二人猛地抬起头,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青玄宗的余万岭长老,精通炼丹术,我与他有些交情。”张玄远看着张稹,缓缓道,“你的根骨虽然不算顶尖,但心性沉稳。我修书一封,推荐你去他门下做个记名弟子,从药童做起。若是能学得一技之长,将来未必没有前途。这条路会很苦,很漫长,你可愿意?”
张骆和张稹都愣住了。
他们求的是一步登的仙丹,得到的却是一条需要自己一步步攀爬的崎岖山路。
短暂的失神后,张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火光。
他看了一眼颓然的爷爷,又看向张玄远,眼神里多了一丝决绝。
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沙哑却坚定:“弟子……愿意!”
送走张骆祖孙,张玄远独自站在洞府前,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心中五味杂陈。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修补匠,家族这艘千疮百孔的破船,哪里漏了就去补哪里。
可他知道,光靠修补是不够的。
就在这时,他腰间的传讯玉符突然一阵发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灼热。
他神识探入,脸色骤变。
是孟川叔公发来的紧急传讯,只有寥寥几个字,却看得他心头一沉。
黑山矿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