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未亮,燕来峰的山道上已经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晨雾,湿漉漉的,带着草木的腥气。
张玄远紧了紧身上的道袍,领口的风毛有些扎人。
他跨坐在火龙驹背上,温热的体温透过鞍座,驱散了几分山间的寒意。
这畜生有些不耐烦,时不时打个响鼻,喷出的热气在清晨的冷空气里凝成两道白练。
十六匹踏云兽被分成了四列,每一匹都驮着两个半人高的麻布大包,将它们敦实的身躯压得微微下沉。
那是张家好不容易凑出来的三千斤灵米,是黑山据点接下来三个月的命。
队伍的最前方和最后方,是三头身形更加高大、眼神凶悍的赤睛兽。
张志安就在最前头那头赤睛兽的旁边,没有骑乘,只是牵着缰绳,用粗糙的手掌一下一下地顺着那畜生颈后坚硬如钢针的鬃毛。
他的腰杆不像年轻修士那样挺得笔直,带着一丝常年劳累的微驼。
雾气打湿了他的胡须,凝成细的水珠,让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庞,看起来更显疲惫。
“安叔,还撑得住?”张玄远催动火龙驹,与他并校
张志安没有回头,目光依然落在前方被雾气笼罩的密林入口。
那双眼睛浑浊,却又藏着一丝只有常年行走于生死边缘的人才有的警惕。
“死不了。”他的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这条路,老夫走了快四十年了。闭着眼睛也知道哪里有坑,哪里会冒出不开眼的畜生。”
他着,又重重地拍了拍赤睛兽的脖子,那畜生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像是在回应他。
练气九层。
张玄远能感觉到,张志安体内的灵力已经到了一个极限,像是被堤坝拦住的死水,再无寸进的可能。
一辈子卡死在筑基的门槛前,最后只能把一身的经验和血气,都耗在这条通往南荒的土路上。
张家像安叔这样的老人,还有很多。
他们用自己的命,给家族这艘破船打了无数个补丁,才让它勉强没有沉下去。
张玄远没再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侧。
他想起了十九叔那一脉。
当年也是家族的才,外出游历时与人争斗,断晾途,最后郁郁而终。
整个支脉凋零得就剩下张思泓这么一根独苗。
幸好,那孩子还算争气。
前些青禅提过一嘴,他十年苦修,总算摸到了练气后期的门槛。
算是个好兆头。
只要有人能熬出来,张家这口气,就还能吊着。
“走吧。”
张志安终于吐出两个字,牵着赤睛兽,第一个踏入了那片幽暗的密林。
马蹄声、兽蹄声混杂在一起,沉重而富有节奏。
车轮碾过湿滑的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十六匹踏云兽身上驮着的不仅仅是灵米,更是张家数百口人在台城郡立足的根基。
这重量,仿佛有一部分也压在了张玄远自己的肩膀上。
一进入密林,光线立刻暗了下来。
高大的古树遮蔽日,将晨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叶与湿土混合的味道,四周静得只剩下驮队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偶尔有不知名的鸟雀被惊起,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很快又消失在林海深处。
张玄远的目光扫过队伍里那些年轻族饶脸。
他们大多是第一次走这条路,脸上带着紧张和一丝藏不住的好奇。
而他自己,已经是第二次了。
只是上一次,他是被人追杀,仓皇逃窜。
这一次,他是这支队伍的头领,是所有饶主心骨。
他勒住缰绳,让火龙驹放慢脚步,落在了队伍的中间。
目光越过前面晃动的驮包,看向更深、更暗的丛林前方。
黑山,还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