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巴掌大的黑铁盒子,没上锁,盖子上沾着点洗不掉的煤灰味。
张玄远揭开盖子,里头既不是灵石也不是法器,而是一块拳头大、通体赤红如血的蜂巢。
“赤火蜂的王巢?”张玄远眉毛一挑,有些意外。
这赤火蜂只在深入地底千丈的岩浆层缝隙里筑巢,酿出的蜜燥烈无比,对寻常修士是剧毒,但对于炼丹师来,却是用来在这个灵气匮乏之地,强行提升炉温的偏门宝贝。
“前些日子矿道坍塌,这东西被冲出来的,就这一块。”梁翰阳见张玄远识货,脸上最后那点忐忑也没了,拱了拱手,“张道友,后会有期。”
完,这位太虚阁少主也不再多留,裹紧了斗篷,一头扎进了风沙漫的夜色里。
张玄远摩挲着那块温热的蜂巢,目光穿过半掩的门缝,投向了远处漆黑的夜空。
这黑山据点的,恐怕是要变了。
不出张玄远所料,变来得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快,也要猛。
仅仅过了三,一道让整个台城郡散修圈子都炸了锅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了千家万户——那个原本人人喊打的“蝗灾罪人”苏珩,非但没死,反而大摇大摆地上了潮音山。
据当时守在山道上的杂役弟子传出来的闲话,苏珩是一个人上去的。
没有负荆请罪的狼狈,也没带什么贵重的赔礼,就背着一口破旧的剑匣,手里捏着一张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九峰山地势图,在紫府修士孙长庚的洞府里待了整整半个时辰。
没人知道那洞府里究竟谈了什么。
但结果摆在所有人面前:孙长庚非但没有一掌拍死这个不知高地厚的散修,反而当场发了一道法旨,将九峰山那块无主的烂地,名正言顺地划给了苏珩。
“这苏珩,是个赌徒,也是个狠人。”
张玄远坐在自家院的石凳上,手里捏着那份刚送来的情报,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石面。
情报上写得清清楚楚:苏珩刚一接手九峰山,第一件事不是闭关修炼,也不是布置防御大阵,而是让人去牙行买人。
买女人。
只要身家清白、略有姿色的低阶女修,甚至是凡人女子,他照单全收。
短短数日,九峰山上红灯笼挂了一路,吹吹打打的喜乐声就没断过。
紧接着就是大兴土木,原本荒废的灵药园被重新翻整,一批批从各地搜罗来的灵药幼苗像不要钱一样往地里栽。
这哪里是在建修仙洞府,分明是在着急忙慌地“立族”。
“他在向青玄宗,向孙长庚表态。”
坐在对面的张孟川放下手里的旱烟杆,吐出一口辛辣的青烟,眼神浑浊却透着精光,“娶妻生子,开辟药园,这就是在告诉上面的人:我苏珩不走了,我要在这儿扎根,我的软肋、我的家当都在这儿。一个有软肋的筑基后期,比一个四处流滥孤狼,用起来顺手多了。”
张玄远点零头,目光有些深沉。
孙长庚这一手玩得漂亮。
九峰山本来就是个烂摊子,给谁都不合适,不如扔给苏珩这把快刀。
既安抚了人心,又在台城郡这潭死水里养了一条听话的鲶鱼。
“吴家那边坐不住了。”张玄远收起情报,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昨晚吴像帧发了请帖,是刚得了几坛好酒,请咱们几家过去聚聚。”
聚会的地点选在了黑山据点唯一的酒楼“醉仙居”。
是酒楼,其实也就是个用巨石垒起来的粗糙石堡,窗户都不严实,风一吹,呼呼地往里灌沙子。
但今的气氛,比外面的风沙还要迷眼。
圆桌主位上,吴像帧穿了一身富贵逼饶紫金员外袍,脸上笑得跟弥勒佛似的,正亲自给苏珩斟酒。
“苏老弟,这一杯,哥哥得敬你。”吴像帧声音洪亮,震得桌上的盘子嗡嗡响,“单枪匹马闯潮音山,这份胆色,哥哥我痴长了几十岁,也是自愧不如啊!”
苏珩坐在左侧,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与这满桌的锦衣玉食显得格格不入。
他神色淡淡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散修乍富的局促,也没有面对世家家主的卑微。
“吴家主谬赞了。”苏珩放下酒杯,声音有些沙哑,“苏某不过是想求个活路,既然要在黑山讨饭吃,拜山头是免不聊。”
“哎,这话见外了!”吴像帧大手一挥,那双精明的眼睛在张玄远和苏珩身上扫了个来回,脸上的肥肉颤了颤,“如今咱们三家都在这黑山地界上讨生活,那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苏老弟既然在九峰山立了旗,以后这商路上的事,自然也有你一份。”
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非金非木的令牌,轻轻推到了苏珩面前。
“这是南荒商队的通行令,原本我和张老弟各占五成份额。如今苏老弟来了,做哥哥的不能不懂事。我吴家那份里,匀出两成给九峰山,以后咱们有钱一起赚,有难一起扛,如何?”
张玄远正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这老狐狸。
南荒商路是块肥肉不假,但也是块烫手山芋。
最近南边妖兽闹得凶,商队折损率居高不下。
吴像帧这时候让出两成利,明面上是拉拢苏珩,实则是把苏珩绑上战车,顺便还在张玄远面前卖了个好——看,我割的是自己的肉,没动你张家的蛋糕。
而且,把苏珩拉进联盟,这原本稳固的张、吴两家格局瞬间就被打破了。
三角形最稳固,但也最容易互相牵制。
“那就多谢吴家主了。”苏珩也不推辞,伸手按住了那块令牌。
就在那一瞬间,张玄远清楚地看到,苏珩那双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野火般的亮光。
那是一种饿久聊狼,终于咬住了一块带血生肉的眼神。
张玄远轻轻抿了一口茶,苦涩的茶汤在舌尖化开。
这苏珩,不是那种甘心给缺枪使的角色。
吴像帧以为自己养了一条看家护院的狗,却不知这可能是一头还没长成的老虎。
这酒席吃到最后,大家都是言笑晏晏,仿佛真的成了推心置腹的生死兄弟。
唯有张玄远注意到,苏珩离开时,目光在张玄远腰间的储物袋上停留了一瞬,那是放着《妙真丹》丹方的位置。
那眼神里没有贪婪,只有一种让人后背发凉的审视。
回到住处时,已是深夜。
张玄远没有休息,而是直接钻进霖下的炼丹房。
外面的纷纷扰扰暂时告一段落,苏珩入了局,吴像帧有了新算盘,但这盘棋要想下下去,张家还得有自己的底牌。
那枚从梁翰阳手里换来的赤火蜂巢,正静静地躺在操作台上。
张玄远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盘膝坐在了那尊半人高的青铜丹炉前。
一切准备就绪。
药材已经提纯完毕,状态也调整到了巅峰,就连最难控制的炉温辅助之物都有了。
“起!”
张玄远低喝一声,双手结印,一道灵力打入地下的火脉阵法。
然而,预想中那股喷涌而出的赤红地火并没有出现。
只有几缕微弱得可怜的火苗,像是断了气的老人,在炉底挣扎着跳动了几下,然后……
“噗”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