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紫气哪里是什么补药,分明就是一条被烧红的铁鞭,狠狠抽进了脑仁里。
轰的一声,张玄远耳膜鼓胀,世界瞬间没了声音。
泥丸宫紧锁的三处窍穴,如同三扇生锈千年的铁门,此刻正被这股蛮横的力量疯狂撞击。
每撞一下,太阳穴上的血管就跟着突突狂跳,像是要爆开。
疼。不是皮肉之苦,是那种要把灵魂从灵盖硬生生挤出去的胀痛。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道袍,混着体内排出的酸臭油脂,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张玄远牙关咬得咔咔作响,嘴里全是铁锈味——那是牙龈渗出的血。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只能死死守着那一丝清明,引导着那股暴虐的紫气,一次次向着死寂的关隘冲锋。
只要松一口气,就是神魂俱灭。
就在这命悬一线的当口,一阵不合时夷脚步声,像尖锐的哨音,刺破了药园清晨的死寂。
“寒管事?您老起得这么早?”
这声音油滑、轻浮,带着股子刻意讨好的甜腻。
张玄远心头猛地一缩,气息差点岔晾。
是赵良辰。
那个仗着有个在执法堂当差的表舅,平日里在灵植司混日子的泼皮。
这人鼻子比狗还灵,平日里这个时候绝不会来这种偏僻地界,今日怎么会摸到这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踩碎霖上的枯枝,“咔嚓”作响。
“昨儿听下面人您这儿缺了几味辅料,我这不,特意给您送……”
声音戛然而止。
张玄远虽然闭着眼,但那被紫气撑开的感知力,如同无数根触须,清晰地勾勒出了十步之外的画面。
那个正要跨过篱笆的身影僵住了。
赵良辰看见了。
看见了盘坐在地、头顶蒸腾着诡异紫雾的张玄远。
要恐怖。
“这是……张玄远?他这是在……”赵良辰的声音变流,惊疑变成了贪婪,紧接着是发现惊秘密后的狂喜。
这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的冰。
没有任何废话。
也没有任何警告。
张玄远感知道,一直守在门口如雕塑般的寒烟,动了。
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杀意,冷得像寒冬腊月里的剔骨刀,连周围躁动的灵气都被冻结。
“锵——”
一声极轻的剑鸣,像是裂帛。
那是寒烟蕴养了四十年的寒霜剑。
赵良辰那声“在干什么”的尾音还卡在喉咙里,一道凄冷的白光就已经抹过了他的脖颈。
快,太快了,快到赵良辰脸上的贪婪表情都还没来得及褪去,瞳孔就已经开始涣散。
“荷……荷……”
他捂着脖子,指缝里喷出的血像是决堤的水,滋滋作响,溅在药园那几株最娇嫩的紫灵花上,红得刺眼。
尸体沉重地砸在湿软的泥土里,激起一片尘埃。
张玄远体内的紫气在这血腥味的刺激下,最后一次疯狂撞击。
咔嚓。
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
一股清凉至极的气息瞬间贯通,原本鼓胀欲裂的头颅瞬间一轻,那种脱胎换骨的舒爽让他差点呻吟出声。
成了。
泥丸宫,开。
他猛地睁开眼,双目中一道紫芒如电般闪过,随即隐没。
眼前的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空气中漂浮的微尘,草叶脉络里流动的汁液,还迎…
还有那个站在尸体旁的背影。
寒烟依旧保持着出剑的姿势,那柄碧绿的剑上,一滴殷红的血正顺着剑尖,缓缓滴落。
她的手在抖。
那只平日里连最脆弱的云霖花都能稳稳修剪的手,此刻却抖得像是风中的枯叶。
她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盯着地上的赵良辰,眼神空洞而苍凉。
杀同门。
在青玄宗,这是重罪。若是被执法堂查实,那是抽魂炼魄的下场。
为了他。
为了这个该死的、不可告饶秘密。
这位老人,亲手斩断了自己在宗门六十年的清白路。
“姑奶奶……”张玄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嗓子眼里像是塞了把沙子。
寒烟浑身一颤,像是从梦魇中惊醒。
她缓缓转过身,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精明算计的脸,此刻却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脆弱和老态。
她看着张玄远,目光却像是穿透了他,看向了那遥远的岁月深处。
“像……真像……”她嘴唇哆嗦着,声音轻得像烟,“跟你爹当年冲关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为了志玄的血脉……值了。”
最后两个字,她得很轻,却带着一股子决绝的狠劲。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的脆弱瞬间收敛,重新变回了那个精明干练的药园管事。
手腕一翻,一道灵火符扣在指尖,目光落向地上那具还没凉透的尸体。
“远儿,去把园子的禁制开到最大。”
寒烟的声音恢复了冷硬,只是那微微发白的指节,出卖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别让人看见这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