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突如其来的悸动,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这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
不是丰玉粱那种豁出性命的杀机,也不是苏珩那种毫不掩饰的贪婪。
而是一种更高级、更冰冷、仿佛隔着一层幕的漠然注视。
就像一个凡人无意中抬头,看见了神只投下的目光。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房梁之上,那一片虚无的黑暗。
头顶的空依旧是那片洗过的蓝色,可张玄远感觉那蓝色深处,似乎裂开了一道无形的口子。
一道银光,一闪而逝。
那光芒太亮,太快,仿佛直接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
罡神雷符!
这个念头炸响的瞬间,张玄远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
身体的反应甚至比思维更快,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让他下意识地就想催动飞剑,逃!
他永远也忘不了这道光。
在那个血与火交织的夜晚,张家山门被攻破,护族大阵如蛋壳般碎裂,父亲浴血的身影被淹没在人潮之郑
而在那混乱战场的最高处,就曾有这样一道银光冲而起,随后,万千雷霆轰然坠落,将一切化为焦土。
那是他两辈子都无法磨灭的噩梦。
可……这里是折眉山,是青玄宗的地盘。
谁敢在这里动用这种宗门战略级别的杀器?
下一秒,他脚下的大地剧烈震动起来,不是摇晃,而是像一张被巨人狠狠抖动的地毯,殿内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殿外,刚刚还沉浸在分赃喜悦中的修士们,惊叫声、咒骂声、器物落地的碎裂声混成一团。
张玄远心头猛地一沉,顾不上暴露实力,脚下青芒一闪,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直接撞破了偏殿的墙壁,冲到外面的广场上。
他刚一站定,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只见遥远的折眉山主峰方向,不知何时,已经被一片浓重如墨的乌云所笼罩。
那乌云压得极低,仿佛伸手可触,其中电蛇狂舞,却没有一丝雷鸣,死寂得让人心头发慌。
而在那乌云的正下方,一道银色的光柱冲而起,如同一柄刺破穹的利剑。
那光柱的源头,是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人影。
离得太远,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一身青色道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他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单手负后,另一只手随意地向前一挥,仿佛在掸去衣袍上的灰尘。
但随着他这个动作,那道银色光柱瞬间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光芒。
孙长庚!
张玄远的脑子“嗡”的一声。
尽管从未见过真人,但那份独属于紫府修士、俯瞰众生的气度,他只在青玄宗的典籍图影中感受过。
这不是结束。
紧接着,在孙长庚身侧不远处,又有三道光芒几乎在同一时间亮起!
一道属于李子恭,一道属于韩王鹏,还有一道,来自那位从未在张玄远面前显露过真实修为的金老祖亲传弟子,赵心莲!
四道光芒,四张罡神雷符!
它们在升腾到半空后,竟诡异地融合在一起,化作一道横贯际的巨大银色裂痕。
那已经不是简单的法术,而是地之威的具象化。
恐怖的威压如水银泻地,瞬间笼罩了整片山脉。
广场上,数百名刚刚还在为灵石法器而狂喜的练气修士,此刻全都瘫软在地,脸色煞白,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修为稍弱的,甚至已经口鼻渗血,直接昏死过去。
张玄远强忍着神魂被碾压的刺痛,死死咬着牙关,才没有当场跪下。
他体内的灵力像是被冻住的河流,运转得无比滞涩。
他这才明白,之前那股被注视的感觉从何而来。
人家根本不是在看他,甚至不是在看丰城堡。
在孙长庚这等人物眼中,他们这群所谓的“精锐”,和脚下的蝼蚁,或许并无不同。
他看的,是整座折眉山。
而他们,恰好在这座山上。
折眉山深处,原本笼罩着主峰的护山大阵,那层厚重的青色光幕,此刻正在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张玄远的神识勉强延伸出去,能“看”到山中各处,无数道细的光柱冲而起,那是上千名青玄宗外围弟子,在各自的阵位上,疯狂催动着法器,组成“千里锐金阵”,从内部配合着宗门长老的攻击。
喊杀声震动地,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悲壮。
这些平日里被视为炮灰的修士,在这一刻,将自己的所有灵力、所有热血,都汇入了那股撼动山岳的力量洪流之郑
而在折眉山最高峰的山巅,一座孤零零的石亭内。
一个身穿灰色麻衣的老者,万庆元,正静静地盘膝而坐。
他没有看,也没有试图逃离。
他的手掌虚按在身下的石座上,能清晰地感觉到,整座山的地脉灵气正在变得何等狂乱与暴躁,如同一头即将被斩首的巨龙,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的眼中,倒映着空中那道越来越宽,越来越亮的银色裂痕。
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看不出恐惧,也看不出愤怒,只有一片死寂。
嘴角肌肉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想挤出一个不甘的冷笑,却最终失败了。
孙长庚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剧烈震荡的护山大阵,看着光幕上已经浮现出的无数裂纹,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他缓缓抬起手,似乎准备下达最后的指令。
而张玄远,看着空那四道融合在一起、威能还在不断攀升的雷符光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可能。
一张罡神雷符,足以重创一座护山大阵。
那四张……是只想破阵吗?
不,这是要将整座折眉山,连同上面所有的一切,从这片土地上,彻底抹去!
李子恭苍老而洪亮的声音,裹挟着无尽的杀意,在地间轰然炸响。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