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刚修好的玄甲盾还热乎着,张玄远就被裹挟进了太洪山的半山腰。
藏经阁的大门早就没了,剩下半截门框像两根断裂的肋骨,惨白地戳在烟尘里。
根本不用谁下令,那群平日里道貌岸然的修士们,此刻就像钻进米缸的老鼠,眼珠子红得能滴出血来。
“这本《乙木神雷》是我的!”
“滚开!这架子上的玉简老子全包了!”
空气里全是法术轰击禁制的爆裂声,焦糊味混着陈年纸张的霉味,呛得人嗓子眼发痒。
张玄远没往里挤,身子贴着门边的阴影,手里捏着两张神行符,眼神冷得像数九寒的冰碴子。
他看见吴泗蘅了。
这位青玄宗的紫府高人,此刻正站在二楼的环形回廊上,手里那柄赤红色的飞剑化作一道火龙,蛮横地撞碎了核心书库的一层层光幕。
每碎一层,吴泗蘅那张略显浮肿的脸上,贪婪的潮红就加深一分,像是喝了半斤烧刀子。
“快!都手脚麻利点!”吴泗蘅大袖一挥,甚至顾不上细看,直接用灵力卷起成排的书架往储物袋里塞,“把那个暗格炸开!老祖了,太洪山的底蕴都在……”
话音未落,一道尖锐到令人牙酸的破空声陡然炸响。
一道金光撕裂了满屋飞舞的书页,精准地悬停在吴泗蘅眉心三寸处。
是金岚道饶传音符。
吴泗蘅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一把抓碎符箓。
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他那张红润的脸皮子像是被抽干了血,瞬间转成铁青色,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走!立刻撤!”
吴泗蘅的声音都在抖,那是极度惊恐下的变调。
他甚至连面前那个刚刚轰开一半的暗格都不管了,袖袍猛地一卷,整个人化作一道遁光就要冲破屋顶。
张玄远心头猛地一跳。
能把紫府修士吓成这副德行的,除了南闾阁的主力杀到了,还能有什么?
这地方是个死坑!
就在吴泗蘅身形腾空,脚尖刚刚点过那处暗格边缘的瞬间——
没有任何灵气波动。
就像是影子突然活了过来。
一道暗红色的光线,极其突兀地从那漆黑的暗格深处撩起。
它不快,甚至可以有些温柔,像情人拂过脖颈的手指。
但在张玄远紧缩的瞳孔里,这道光比雷霆还要致命。
“呲。”
轻微的裂帛声被周遭的喧嚣掩盖。
半空中,吴泗蘅那正准备加速的遁光猛地一滞。
他脸上的错愕还没来得及散去,脖颈上就现出一条细细的红线。
下一瞬,热血如喷泉般冲起三尺高。
一颗大好头颅,带着那种“怎么可能”的表情,骨碌碌地滚落下来,砸在二楼的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藏经阁内那沸反盈的嘈杂,在这声闷响中,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保持着抢夺的姿势,像一群被施了定身法的木偶,呆呆地看着那具紫府修士的无头尸身,像个破布袋一样摔了下来。
“那是……吴师叔?”有人干涩地挤出一句。
“撤!有埋伏!”
张玄远这一嗓子吼得声嘶力竭,同时身形暴退,手中早就扣好的三张爆裂符甩手就往二楼那个暗格扔去。
这一声像是惊雷,炸醒了所有人。
苏珩到底是家族精英,反应极快,手中飞剑化作匹练,裹挟着身后三名张家子弟的攻势,不管不关朝着那处暗格绞杀过去。
“轰隆!”
木屑纷飞,那个原本不起眼的角落彻底崩塌。
紧接着,一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灵气,像溃堤的洪水一般从崩塌处狂涌而出。
这灵气太重了,压得人胸口发闷,甚至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烟尘散去。
一个枯瘦如柴的身影,就这么赤条条地站在那里。
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皮肤干瘪地贴在骨头上,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饿鬼。
但他脚下踩着的,却是一个正在疯狂运转的型血阵,无数殷红的丝线正从地底抽取着太洪山最后的灵脉。
穆怀山。
这位原本该重伤闭关的洪山宗紫府,此刻正歪着头,看着地上吴泗蘅的脑袋,嘴角咧开一个极其苍凉且疯狂的弧度。
他胸口有一个巨大的凹陷,显然是旧伤未愈,嘴角还在不停地溢出黑血,但那双眼睛……亮得吓人,那是回光返照最后的燃烧。
“既然来了,就都留下给太洪山殉葬吧。”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桌面。
面对苏珩等人劈头盖脸斩落的数道飞剑,这个看似风吹就倒的老人,既没有躲,也没有祭出什么惊动地的法宝。
他只是慢吞吞地抬起左手。
手中扣着的,是一面黑漆漆的、再普通不过的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