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屏山临时搭建的议事堂内,空气里飘着股淡淡的檀香,却掩不住底下那层土腥味和伤员身上透出来的药膏味。
张玄远缩在左侧靠柱子的阴影里,低头抠着袖口的一块干硬血痂。
这是三前在太洪山藏经阁留下的,洗了几次都没洗干净。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混进了狼群的土狗,周围全是筑基期的前辈,呼吸吐纳间带起的灵压让他胸口发闷。
“台城张玄远,上前听封。”
上首座那把铺着虎皮的大椅上,金老祖的声音不大,却像金钟撞击般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张玄远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换了一副恭顺诚惶的模样,快步走出阴影,那姿态既不卑微得讨人嫌,也没透出半分少年的轻狂,恰到好处地像个没什么见识的家族子弟。
金老祖一身紫袍,目光如电,在他身上扫了一圈。
那种被看穿五脏六腑的感觉让张玄远后背瞬间崩紧。
“练气六层,敢在那般绝境下对穆怀山那个老鬼扣动扳机,胆色不错。”金老祖手里盘着两颗核桃大的墨玉珠子,语调听不出喜怒,“修真界不缺才,缺的是敢把命摁在桌上赌输赢的狠人。这一仗,你那支六阳灭魔弩算是立了头功。”
底下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张玄远垂着头,拱手过顶:“晚辈只是不想死,也是侥幸。”
“侥幸也是本事。”金老祖手一挥,一道淡青色的灵光卷着一枚非金非木的令牌落在张玄远手里,“此战缴获颇丰。老夫许你一诺,待这批战利品消化完毕,开炉炼丹之时,这枚令牌可换取筑基丹一枚。”
筑基丹。
这三个字一出,原本还算安静的大堂瞬间像是烧开的水壶,呼气声此起彼伏。
几十道灼热的视线像是要把张玄远后背烧出个洞来。
张玄远只觉得手里的令牌烫手。
这哪是赏赐,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但他动作极快,立刻将令牌收入怀中,再次深施一礼,退回了人群。
他没看别人,眼角的余光却瞥向了站在另一侧的青禅。
那丫头今穿了身素白的道袍,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只是垂在身侧的右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她身上的气息有些浮动,显然是之前那场大战受的伤还没好利索。
听到“筑基丹”三个字时,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那双眸子里闪过的不是贪婪,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望。
张玄远心里微微一沉。这丫头太急了。
“好了,都静一静。”
负责清点战利品的李子恭长老走了出来。
这位平日里总是愁眉苦脸的账房先生,此刻那张老脸笑得跟朵风干的菊花似的,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手抖得厉害。
“禀老祖,禀诸位同道。”李子恭清了清嗓子,声音高亢得有点破音,“此番攻破太洪山内库与灵药园,除灵石、法器若干外,最要紧的是……我们在其后山禁地,起出了六株千年火候的玉髓金芝!”
“嘶——”
这下连坐在上首的金老祖都停下了盘珠子的动作,身子微微前倾。
玉髓金芝,那是筑基丹的主药,而且是成丹率的关键。
六株千年火候的,若是让罗紫嫣这种级别的丹师出手,配合辅药,怎么也能炼出两三炉满丹。
这意味着未来五年内,青玄宗能多出至少二十个筑基修士。
“这杨忘原当真是个守财奴。”
陆红娘坐在金老祖下首,手里把玩着一只精致的酒杯,红唇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若是他早些年舍得把这些灵药用了,多堆出几个筑基圆满甚至是紫府苗子,咱们这次攻山,怕是得把牙崩掉一半。留着生崽呢?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咱们。”
她这话虽然刻薄,却也是实情。
修真界资源为王,但也得转化成战力才算数。
死守着宝山饿死,那是最大的笑话。
角落里的张玄远听得默默点头。
杨忘原输就输在太想长久,反倒失帘下的锋芒。
“罗师侄。”金老祖点名了。
人群中,罗紫嫣站了出来。
她眼圈有些发黑,显然是连轴转了好几没合眼,但此刻听到玉髓金芝的消息,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原本疲惫的脸上泛起一层不正常的潮红。
“弟子在。”
“接下来半年,把你手头所有的杂事都推了。”金老祖语气不容置疑,“宗门宝库里的辅药随你调配,老夫只要丹药。这件事办好了,藏经阁三层为你开放七日。”
罗紫嫣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在发颤:“弟子……领命!”
大堂内的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每个人都在算计着,在这场即将到来的资源盛宴里,自己能分到多大一杯羹。
那种对未来的期许,冲淡了战争带来的血腥与疲惫。
只有张玄远依旧面无表情。
他在想那枚令牌该怎么给青禅用。
以他现在的资质,哪怕吞了筑基丹也是暴殄物,反倒是青禅,若是能借此机会筑基,在这乱世里才算真正有了自保之力。
正想着,台上的李子恭像是献宝献上瘾了,合上账册后并没有退下,反而神神秘秘地往前半步,压低了声音,那语调里带着一种捡到惊大漏的颤音。
“老祖,除了这些灵药,弟子还在太洪山掌门密室的暗格里,发现了一方贴着封灵符的匣子,里面装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