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画屏山临时营地里最不起眼的一角,隔音禁制文一声轻响,像只倒扣的琉璃碗,将所有的嘈杂与窥探隔绝在外。
结界内,李子恭那张老脸上,每一道褶子里都填满了亢奋。
他心翼翼地揭开那只贴着封灵符的匣子,一股温润紫气瞬间溢出,像是活物般在他指尖缠绕。
“紫阳暖玉……竟然真的是这东西。”
李子恭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眼神像是饿狼见肉,死死盯着那块巴掌大、通体温润的紫玉。
他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精明算计:“老祖,这暖玉若是用来炼制‘紫阳丹’,至少能帮您延寿三十载。只是这东西性极寒中蕴极热,想要化开它入药,非得用至纯的紫气真火不可。”
金岚道人没接话,手里的墨玉核桃转得咔咔作响,眼皮耷拉着,像是在打盹。
李子恭见状,咬了咬牙,身子往前凑了半寸,压低声音道:“方才那台城张家的子,那一弩射出去的动静,老祖您也瞧见了。那股子紫气,分明就是入了门的紫气神光。若是能把这门秘术逼出来……”
他做了一个狠狠下切的手势,眼里满是急切:“这子没什么跟脚,张家也就是个破落户。咱们只要做得干净点——”
“蠢货。”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金岚道人手里的动作停了。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瞳孔里没有半点情绪,只有一种看死饶漠然。
“你以为老夫为何给他筑基丹的许诺?是为了千金买马骨?”
李子恭愣住了,那股子刚升腾起来的贪婪还没来得及褪去,就僵在了脸上,显得滑稽又可笑。
他张了张嘴:“不……不是吗?”
“张家是不成气候,但张家祖上那是给元婴真君牵过马的。”金岚道人从袖口摸出一块有些年头的玉简,随意扔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三百年前,云州那位柳灵均柳真君,尚在微末之时,曾在张家避祸三年。这份香火情,你敢赌它断干净了吗?”
“柳……柳灵均?”
李子恭腿肚子一软,差点没跪下去。
那个名字在东南修行界就是,是不可言的禁忌。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顺着鬓角流进领口,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金岚道人冷哼一声,那声音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阴冷:“而且,你当真以为张家是个空壳子?三十年前,张家那个死掉的老鬼来宗门进贡,交上来的可是五块上品灵石。”
“上品灵石?”李子恭的声音都在发抖。
在如今灵气日益匮乏的修真界,上品灵石那是战略资源,一个连筑基修士都快断层的家族,哪怕是倾家荡产也未必能换来一块,除非他们手里握着某个不为人知的古老渠道,或者……真的是那位元婴真君的赏赐。
金岚道人重新盘起了核桃,语调平淡得像是在家常:“刚才你居然还想对他用问神符?搜魂索魄?你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嫌咱们青玄宗的基业太稳固,想招惹一位元婴真君的怒火?”
李子恭只觉得喉咙发干,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他刚才脑子里只有紫阳暖玉,满心想着怎么把那子剥皮拆骨榨出秘术,此刻被这一通分析,只觉得后背凉气直冒。
“弟子……弟子知错。”李子恭低下头,声音干涩,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让他再也没了半点张狂。
“记住,有些东西能抢,有些东西只能换。”金岚道人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个紫玉匣子上,“既然那子修成了紫气神光,那就是他对咱们有用,而不是咱们求着他。用善功换也好,许诺个客卿长老的虚衔也罢,把他绑在咱们的战车上,让他心甘情愿把力气卖给咱们。这才是正道。”
“是……弟子明白了。”
李子恭唯唯诺诺地应着,低垂的眼帘下,那双浑浊的眸子里依旧翻腾着不甘。
那就像是一头被铁链锁住的野兽,眼看着肥肉在嘴边晃悠却不能下口,那种抓心挠肝的焦躁让他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
营地外,夜风带着硝烟的余味卷过破碎的山岗。
张玄远对此一无所知。
他刚从那令人窒息的议事堂退出来,背后的衣衫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怀里那枚硬邦邦的令牌贴着胸口的皮肤,冰冷得像是一块烙铁。
周围全是或是羡慕或是嫉恨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背上。
他没敢回头,也没敢走得太快,尽量保持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步态,顺着残破的石阶往自家驻地挪。
回到那顶漏风的帐篷里,张玄远一屁股瘫坐在蒲团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太累了。
不仅仅是灵力的透支,更是那种在钢丝绳上跳舞的心累。
金老祖最后看他的那一眼,意味深长得让人心惊肉跳。
“没有无缘无故的赏赐。”
张玄远从怀里摸出那枚令牌,借着帐篷缝隙里漏进来的月光细细摩挲。
这东西是机会,也是催命符。
如果自己表现得不够“有用”,或者表现得太过“有用”,下场恐怕都好不到哪去。
他随手抓过旁边行军水囊,仰头猛灌了一口冷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去,让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些。
无论那些大人物在算计什么,只要自己还没筑基,就是案板上的肉。
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变强。
张玄远把令牌塞回怀里最贴身的位置,从储物袋里摸出几块碎灵石,按照聚灵阵的方位摆在身侧。
他闭上眼,屏蔽掉外界那些嘈杂的哭喊声和欢呼声,强行让自己进入入定状态。
体内干涸的经脉开始贪婪地汲取灵气,那一丝丝微弱却坚韧的暖流,是他此刻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风,越来越大了,吹得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