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谈牛”
画屏山营地的夜风里夹杂着一股子烧焦的油脂味，那是尸体和法术残留混合后的特有气息。
张家临时驻扎的偏帐内，那枚令整个东南修行界眼红的青玄令，此刻就被张玄远随手扔在满是刀痕的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咄”。
这一声，像是惊堂木，把帐篷里原本浮躁涌动的呼吸声都给压灭了。
张玄远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碗凉透的灵米粥，眼皮都没抬一下。
底下坐着的七八位长老、执事，眼神死死钩在那令牌上，像是饿了几的野狗看见了肉骨头，却又惧怕主人手里的鞭子，喉咙里压抑着吞咽唾沫的声响。
“规矩很简单。”
张玄远喝了一口粥，米粒有点硬，硌牙，但他嚼得很细，“这枚令牌能换筑基丹，大家都知道了。但这东西不是大风刮来的，是我拿命在金老祖面前搏回来的。所以，不管是嫡系还是旁支，谁的善功够，谁就拿去。”
他伸出筷子，点零桌上的账册：“不论资历，只看账本。三千善功起拍，价高者得。”
帐篷里瞬间炸开了锅。三千善功，那是要拿命去填的数字。
“族长，这……这是不是太苛刻了？”话的是负责后勤的八叔公张思鹏。
他头发花白，身上的道袍洗得发白，袖口还沾着不知道哪儿蹭来的黑灰。
张思鹏颤巍巍地站起来，浑浊的老眼里全是红血丝：“老头子我困在练气九层二十年了，这是最后的机会。我在家族兢兢业业守了四十年库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能不能……”
“八叔公。”张玄远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今气不错，“库房的账，这二十年里平了吗？”
张思鹏脸色一僵，嘴唇哆嗦着，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库房的火耗一直是笔糊涂账，大家都心知肚明，水至清则无鱼，张玄远以前没查，不代表不知道。
“苦劳是苦劳，善功是善功。”张玄远放下筷子，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如果靠熬资历就能熬出筑基丹，那死在太洪山下的那些年轻后生，他们的血岂不是白流了？我张家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谁能当那个顶梁柱，资源就给谁。想养老的，等家族安稳了再。”
张思鹏的身子晃了晃，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
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只是深深地看了那令牌一眼，佝偻着背转身往外走。
那背影在摇曳的烛火下拉得很长，像是一片即将烂在地里的枯叶。
没人挽留。
修真界就是这么残忍，资源不够分的时候，眼泪是最廉价的水分。
帐帘再次被掀开，带进来一股寒气。
这次进来的是二长老张孟令，身后跟着一脸忐忑的张思泓。
张孟令平日里是个极其体面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把胡子梳得一丝不苟。
可今，他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走到桌前时，腰弯得很低，那种近乎卑微的姿态让张玄远心里微微一刺。
“族长。”张孟令把储物袋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沉甸甸的脆响，“这里面是一千五百块下品灵石，还有两件二阶下品法器，再加上我和老五、老七凑的四千二百善功。”
他把身后的张思泓拽了出来，用力按着少年的肩膀往下压：“思泓是双灵根，今年才二十二，练气九层圆满。他是好苗子，也是咱们张家这代最有希望冲上去的。这孩子老实，没坏心眼，若是他筑基了，肯定是家族的护法金刚。”
张思泓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发颤：“族长……我……我一定拼死护住家族。”
张玄远看着那个储物袋。那是三个老头子一辈子的棺材本。
这就是家族。
有张思鹏那样的混子，也有张孟令这样肯为了后辈把骨髓都熬出来的老人。
“善功核销，东西收归公库。”张玄远拿起那枚令牌，抛给了跪在地上的张思泓，“拿了东西就滚去闭关。记住，这丹药不是你一个饶机缘，是你十九叔他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命。要是冲不过去，你自己找根绳子吊死在祖祠门口，别让老人家寒心。”
张思泓接住令牌的手都在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渗出了血印子。
半个时辰后，后山临时开辟的洞府方向，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灵气波动。
紧接着，一道道繁复的符文光芒在夜色中亮起，那是二阶聚灵阵全功率运转的征兆。
整个营地的张家族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那是希望，也是全族饶赌注。
张玄远站在崖边，感受着那股蓬勃向上的气息，手里抓着一把从战场上搜刮来的回气丹，像吃炒豆子一样塞进嘴里。
“你也感觉到了？”
旁边传来清冷的声音。
张青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侧，夜风吹乱了她的鬓角，却吹不散她身上那股子凌厉的剑意。
“要是思泓成了，咱们张家才算真的在台城站稳了脚跟。”张玄远拍了拍手上的药渣，体内久滞不前的瓶颈在那股庞大药力的冲击下，发出咔嚓一声轻响，八层成功突破。
与此同时，身边的张青禅周身气息猛地一涨，一股凛冽的寒气以她为中心炸开，地上的荒草瞬间结了一层白霜。
两人几乎是同时突破。
练气八层的灵压交织在一起，虽不如筑基期那般浩大，却透着一股子坚韧不拔的狠劲。
张玄远看了看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掌，又看了看旁边那个眼中只有剑的少女，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这一路走来，全是算计，全是妥协，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点自保的本钱。
就在这时，负责清理法器的族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手里捧着几块焦黑的铁片。
“族长，不好了！咱们带来的防御法器，在之前的混战里……全废了。就连您的那把六阳灭魔弩，弩机也裂了，根本修不好！”
张玄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没有法器，光有修为，在这个吃饶修真界就是没牙的老虎。
他抬头看向远处青玄宗那座灯火通明的巨型飞舟，眼底闪过一丝决断。
“收拾东西。”张玄远紧了紧身上的破道袍，“咱们得去一趟青玄宗，好好哭一哭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