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里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张玄远的眉眼。
那一抹紫芒极快地在瞳孔深处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
没有蛊虫的腥气,没影软骨散”那种特有的甜腻,灵气结构稳定。
这茶,干净。
张玄远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稍微往下落了半寸。
他并没有急着喝,而是伸出两根手指,捏着茶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慢条斯理,像是这并不是一家暗藏杀机的黑店,而是自家后花园的凉亭。
“好茶。”
他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烫得胃里一阵舒坦,连带着僵硬的脊背也松泛了不少,“青桃坊的‘雨前春’,听只有在那棵三千年的老桃树底下才能采到这味儿。齐掌柜倒是舍得。”
齐一鸣嘴角的笑意没变,只是眼神稍微深了一些。
他没接话,而是用那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甲,在紫檀木的柜台上轻轻叩击着。
“笃、笃、笃。”
三声脆响,节奏古怪,像是在敲某种暗号。
“周道友这口音,不像是虞国南边的。”齐一鸣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唠家常,“倒像是……刚从北边那绞肉机里爬出来的。”
张玄远端着茶盏的手稳如磐石,连一丝水纹都没晃出来。
被看穿了。
也对,身上的血腥气可以用香料遮掩,但那种时刻紧绷着神经、听到风吹草动就想拔刀的应激反应,是洗不掉的。
那是战场给活人盖的戳。
“齐掌柜好耳力。”张玄远放下茶盏,瓷底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北边乱,讨口饭吃不容易。这不是听宋国安稳,特意来寻个安身立命的家伙事儿么。”
他没有否认,这种时候否认反而显得心虚。
半真半假,才是最硬的谎话。
齐一鸣看着他,目光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肥羊,又像是在审视一个危险的闯入者。
三阶上品防御法器。
这东西在现在的市面上,是有价无市的战略资源。
一个练气期的散修,开口就要这种能当传家宝的东西,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背景深得吓人。
“东西,丹阳楼樱”
齐一鸣终于不再试探,他身体后仰,靠在太师椅上,原本那股温润的书卷气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意饶精明与冷酷,“但规矩道友也懂。这种级别的货,不是我有权就能直接出的。得请‘掌眼’。”
话音刚落,二楼的楼梯口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每一步落下,楼板都在微微震颤。
一股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有人在那楼梯口架了一座洪炉。
张玄远浑身的汗毛瞬间炸立。
下来的只有一个人。
一身黑袍,兜帽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只露出一截满是烧伤疤痕的下巴。
这人手里捧着个贴满了封灵符的长条锦盒,走得很慢,但那种压迫感,比之前的齐一鸣还要强上数倍。
筑基中期!而且是那种常年在那火煞之地淬炼肉身的体修!
寒烟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勾起,那是起剑势的前兆。
青禅的眼帘垂下一半,掩去了眸子里那点锋利的杀意。
张玄远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按住了青禅的手腕,示意她别动。
那黑袍人走到柜台前,并没有把盒子递给客人,而是转过身,对着坐在柜台后的齐一鸣微微躬身,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砂纸磨过铁锈:
“齐师兄,东西拿来了。”
师兄?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张玄远脑子里炸开。
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只有筑基初期修为的掌柜,竟然是这个凶神恶煞的黑袍体修的师兄?
这意味着齐一鸣的真实修为,绝对不止表面上看到的这样。
要么是隐藏了境界,要么就是在丹阳宗内的地位极高。
张玄远感觉自己后背的那层冷汗瞬间变得冰凉。
他在青桃坊这潭水里,一脚踩进了个深不见底的漩危
“劳烦师弟了。”齐一鸣微微颔首,神态自然,显然这种尊卑关系是常态。
黑袍人转过身,那双藏在兜帽阴影里的眼睛,死死地钉在了张玄远身上。
那目光如有实质,像两把滚烫的钩子,直接穿透了张玄远那层用来伪装的“敛息术”。
黑袍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带着几分不屑,也带着几分看穿把戏后的讥讽。
张玄远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这黑袍人看出来了!
对方不点破,或许只是因为不屑,或许是为了生意,又或许……是在等这一刀宰得更狠一点。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水,粘稠得让人呼吸困难。
张玄远强迫自己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硬着头皮迎上了那道恐怖的目光。
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滑腻腻的,几乎握不住茶盏,但他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混不吝的笑意。
“既然有好货,那就亮亮吧。”张玄远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带着股光脚不怕穿鞋的匪气,“只要东西对路,灵石这玩意儿,周某还是掏得起的。”
他在赌。
赌丹阳楼开门做生意,求的是财,不是命。
只要灵石给够,只要不在店里闹事,对方就算看穿了他们的底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能拿出巨额灵石的“肥羊”,就算是只披着羊皮的狼,那也是客。
黑袍人没有话,只是伸手在锦盒上一抹。
“啪”的一声轻响,封灵符燃烧殆尽,盒盖弹开。
两股截然不同的灵压瞬间冲了出来,在大堂里激荡起一阵狂风,吹得张玄远那顶黑纱斗笠猎猎作响。
一红,一青。
那是两件静静躺在锦缎上的法器,流光溢彩,宝气逼人,光是看一眼,都能感觉到上面那股令人心悸的灵力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