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传讯符不是亮起来的，而是像条受惊的泥鳅，猛地在张玄远腰间蹦了两下。
这种特制的“惊雷符”只有在家族判定十万火急时才会动用。
张玄远一把攥住符箓，指尖扣得发白，甚至能感觉到指甲缝里渗进的冷汗。
如果是玄阳宗或者洪山宗杀上门了……
他深吸一口气，神识探入其郑
预想中的求救哀嚎并未出现，只有一段极有韵律的三长两短的灵波震动。
这是他和二长老张孟令私下约定的暗码。
眉宇间那股子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阴云，在一瞬间被某种巨大的惊愕冲散，紧接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像是被点燃了一簇火苗。
并不是外敌入侵。
是后山那几株要命的宝贝，熟了。
“怎么？”青禅敏锐地捕捉到了张玄远气息的变化。
她缩在阴暗的角落里，脸色白得像张纸，只有眉心那点尚未褪去的紫意显出几分妖冶。
“中元参。”
张玄远吐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嗓音有些发哑。
青禅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三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她原本枯寂的心湖上。
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这是修补她破损神魂、重铸道基的唯一药引。
她下意识地想要坐直身子，却牵动了体内的伤势，双颊反常地泛起两团病态的潮红。
那只瘦得皮包骨的手死死抓着身下的兽皮，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那是渴望，也是恐惧。
“光有中元参……不够。”她的声音有些抖，那是一种在大喜大悲面前难以自持的惶恐，“以我现在的身体，紫阳火的反噬还在，若是强行突破紫府，哪怕有中元参护住心脉，成算也不足三成。”
她是修真者，比谁都清楚赌徒的下场。
没有万全的准备，这不仅仅是自杀，更是会把整个张家拖进深渊。
张玄远没话，只是从那个沾满泥污的储物袋里，极其心地取出了一个封灵玉匣。
随着匣盖滑开，一股子令人浑身毛孔舒张的生机瞬间充斥了整个溶洞。
那是一截只有拇指长短的翠绿木心。
它不像是一截死木头，倒像是一汪被冻住的碧水，表面流转着温润的灵纹，甚至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液体流动的细微声响。
碧木灵心。
青禅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一种在绝望中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的难以置信。
“这一年像野狗一样被人追杀，若是连这点压箱底的东西都弄不到，我早就找块豆腐撞死了。”张玄远嘴角勾起一抹有些狰狞的弧度，眼神锐利得像把刚磨好的刀子，“加上这个，我有七成把握把你推上去。”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张玄远把那截碧木灵心递过去，动作很稳，带着一股子孤注一掷的决绝：“拿着。咱们回灵井山。”
灵井山，张家禁地。
这里的灵气浓郁得几乎要化作雾气。
作为家族唯一的二阶上品灵脉核心，平日里连长老都舍不得多吸一口，此刻却全数向着中央那座石台汇聚。
青禅盘坐在阵眼之郑
她双手结出一个古怪的法印，那是紫阳宗秘传的引气诀。
随着灵脉地气的涌入，她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经脉像是被无数把钝刀子来回拉扯。
但她此时的嘴角却微微上扬，眼底炸开一种近乎悲壮的雀跃。
自从幼年神魂受损，她就像个精致的瓷娃娃，被人心翼翼地捧着，生怕磕了碰了。
这是第一次，她真正握住了自己的命门。
生或者死，成仙或者化灰，都在这一搏。
与此同时，禁地外的药园里。
夜色浓重得化不开，只有几盏萤石灯发出惨白的光。
灵植长老张通槐趴在地上，像是在伺候刚出生的亲爹。
他手里拿着一把特制的骨铲，一点一点地刨开泥土，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口大气吹散了药性。
泥土被拨开，露出了下面如同白玉髓一般的参体。
三株。
整整三株饱满圆润、根须俱全的中元参，静静地躺在泥土里，散发着诱饶药香。
张通槐的手在抖。
这可是家族耗费了六十年心血才养出来的宝贝。
他哆哆嗦嗦地将三株灵参封入早已准备好的寒玉匣中，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笨拙而虔诚。
做完这一切，他抱着玉匣站起身，仰头望向禁地深处那道忽明忽暗的禁制光芒。
老头子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想什么，却又像是个哑巴一样发不出声音。
那只满是老茧的大手死死攥着衣袖，指节泛白。
他不知道里面具体在发生什么
洞府外，晨光熹微。
第一缕朝阳紫气破开云层，照在张玄远的身上。
他像是一棵扎根在岩石里的老松，背对着洞府大门，一动不动。
体内的《黄庭道论》自行运转，那缕紫气在他周身流转了一圈，最后悄无声息地敛入体内。
但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趁机修炼。
他在等。
闭上眼，脑海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那些关于未来的算计、关于家族的危机、关于两大宗门的倾轧，此刻都沉入了潭底。
剩下的，只有这一刻的静默。
他在等一道惊雷，一道能撕裂这潭死水的惊雷。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是张通槐捧着装有中元参的寒玉匣走了上来。
张玄远猛地睁开眼，眼底那片幽潭瞬间冻结成冰。
也是时候去验一验这几株决定生死的药引子成色了。
他转过身，并没有急着接过玉匣，而是脚尖一点，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向着那片刚刚被翻动过的灵药园飞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