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让人牙酸的“咕叽”声戛然而止。
原本站在那里的青玄宗师弟,就像是被画师随手抹去的一滴墨渍,凭空消失了。
地上只剩下一套干瘪塌陷的道袍,和一双摆放得整整齐齐、甚至还带着体温的踏云靴。
那团吞饶黑影打了个饱嗝,像条吃饱喝足的蟒蛇,慢悠悠地缩回了那俊美青年的脚下。
“火候差零,有点酸。”
韩云照伸出舌尖,轻轻舔过嘴角那抹并不存在的血迹。
他脸上被张玄远划烂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原本扭曲的五官重新拼凑出一张阴鸷而快意的脸。
那种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眼神,让在场所有筑基修士的脊背瞬间窜上一股凉气,仿佛被一桶冰水从灵盖直淋到脚后跟。
这不是筑基期能有的手段。
“退!全部散开!”
张玄远瞳孔缩成针尖大,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厉喝,震得周围的枯叶簌簌而落。
他根本顾不上什么风度,右手猛地在储物袋上一拍,一面青蒙蒙的旗迎风便涨。
那是他压箱底的保命物件——青牛旗。
“哞——”
一声苍凉古朴的牛吼响彻夜空。
灵光汇聚,一头足有房屋大的青色巨牛虚影踏空而出,双角如两柄弯刀,带着开山裂石的气势,狠狠撞向那个正在“品味”鲜血的魔头。
张玄远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那不是兴奋,是极致的紧张。
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
那是猎人看猎物的眼神,是猫戏弄耗子的闲适。
刚才那甚至不算偷袭,只是这魔头玩腻了之前的伪装游戏,随手换了个更残忍的玩法。
“这种把戏,也敢在我面前卖弄?”韩云照连眼皮都没抬,只是随手一挥袖袍。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心悸的机括声骤然炸响。
“崩!崩!崩!”
三道赤金色的弩箭撕裂空气,带着专破魔罡的六阳真火,呈品字形直取韩云照的面门、咽喉与丹田。
出手的不是旁人,正是青禅。
此刻的她,状态很不对劲。
那张平日里清冷的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得像张纸。
她手中的六阳灭魔弩还在微微震颤,连带着那双修长有力的手也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
张玄远眼角的余光瞥见,青禅眉心处,那道平日里早已隐去的旧伤疤痕,此刻竟然泛起了一圈诡异的金红色,像是被烙铁重新烫过一般。
那是百年前伤及神魂留下的沉疴。
她死死盯着韩云照那双桃花眼,呼吸急促得像是溺水之人,脑海深处某些被封印的记忆碎片正在疯狂翻涌——昏暗的地牢、黏腻的触手、还有那个在她耳边轻声“你的魂魄味道真甜”的声音。
虽然换了皮囊,但这股恶心的味道,化成灰她都认得。
“韩……云……照!”
这两个字是从青禅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
“哦?居然还有记得本座名号的辈?”韩云照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面对那三支足以洞穿筑基后期护盾的弩箭,他只是伸出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凌空一迹
“叮!”
火花四溅。那三支弩箭竟被他凭空定在了身前三寸处,不得寸进。
就在韩云照准备反手将弩箭射回的瞬间,一阵尖锐凄厉的螺音猛地钻进了他的耳膜。
“呜——”
寒烟手中的那只灰白色法螺不知何时已变得通体猩红。
惊魂法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神魂杀器。
寒烟显然是拼了命,唇色惨白如纸,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但这股音波凝练如针,无视了韩云照体表的灵力护罩,狠狠扎进了他的识海。
韩云照身形微微一晃,原本夹住弩箭的手指松了一瞬。
“就是现在!”
张玄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
他没有用剑,也没用法术,而是张口一吐。
一枚丸状的银光裹挟着风雷之声,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折线轨迹,瞬间绕过正面,直切韩云照的后颈。
剑丸。
这是他花大价钱从黑市淘来的残次品,虽然只有一击之力,但胜在隐蔽、极速。
“嗤啦!”
银光划过,却没有带起预想中的头颅滚落。
一层黏稠的黑色液体从韩云照的后颈渗出,硬生生挡住了剑丸的锋芒。
那是比钢铁还要坚韧的“魔髓”。
张玄远手腕一沉,强行收回剑丸,指节因为法力反噬而瞬间泛起青白之色。
他感觉心口像是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不是因为反噬的痛,而是刚才那一瞬,他清楚地听到了青禅那急促呼吸中夹杂的一声微弱呻吟。
这声音,像极了百年前她重伤昏迷时,在梦魇中无助的那句“谁在拽我的魂?”。
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戾情绪在张玄远胸腔里炸开。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种无力福
“姓韩的,既然来了台城郡,就别想囫囵个儿回去!”
一声暴喝从侧翼传来。
一直游走在战圈边缘的苏珩终于动了。
这位在散修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狠角色,此时就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独狼。
他手中的玄月刃光芒暴涨,根本不顾什么防守,整个人合身扑上,刀锋卷起凄厉的破风声,直劈韩云照那只正欲掐诀的左手。
“当!”
刀刃劈在一柄突兀出现的白骨锤上,崩出细碎的火星。
苏珩虎口震裂,鲜血顺着刀柄往下流,但他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狰狞的冷笑。
他半步未退,反而借着反震之力又往前踏了半步,左手袖口一抖,三张泛着紫芒的雷符悄无声息地滑落掌心。
这些散修或许没有高深的传承,但他们有的是同归于尽的狠劲。
“一群蝼蚁,倒是有点嚼头。”
韩云照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他眼底那丝戏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看着一群不知死活的飞蛾。
“既然这么想死,那就都进来陪我的宝贝们玩玩吧。”
他反手从背后抽出了一杆破破烂烂的黑色长幡。
随着长幡晃动,原本还算明朗的月色瞬间被不知从何处涌来的墨色淹没。
四周的温度陡然下降,风声变了,不再是呼啸,而是变成了无数冤魂在耳边窃窃私语的低泣。
张玄远只觉得神识像是撞上了一堵软绵绵的墙,原本覆盖全场的感知瞬间被压缩回了身周三丈。
黑暗中,影影绰绰的鬼影开始在翻涌的雾气里探头探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