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的时光转瞬即逝,春末的安都城,风里带着些许浅淡的花香。
南桥枝被父皇召入宫中,安置在听雪阁,闭门待嫁。
生怕女儿再出什么差池,皇帝亲自下旨,将听雪阁的侍卫又加了一倍,连阁外的回廊拐角处都站着持戟的甲士,衣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锦和五十一年四月五日,距婚期只剩十日。
这段时间内,南桥枝经历了繁杂的祭祀宗祠、盛大的饯行宴。
她本以为自己早习惯了宫廷礼仪,却没想到,这几日下来,竟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翌日清晨,还未亮,宫婢们便轻手轻脚地入内。
她们捧着锦盒,里面整齐摆放着嫁衣与首饰。
嫁衣是大红色宫绣,金线绣出并蒂莲与鸾凤和鸣,裙摆处缀着细的珍珠,行走间会微微颤动,仿佛一池春水泛起涟漪。
发间插的是累丝嵌宝金凤钗,凤口中含着细如牛毛的红宝流苏,轻轻一晃,便在耳边摇曳作响。
南桥枝坐在镜前,任由宫婢为她挽起长发,梳成朝云近香髻。
镜中的她,眉眼如画,却笼着一层淡淡的忧愁。
“公主,今日是大喜前的礼,您可不能太伤心。”替她画眉的宫女声劝道。
南桥枝却只是轻轻点头,没有回话。
她看着听雪阁满室的红妆,像极了那日红聊脸颊。
“好快啊…”
明明马上就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了,可是心里怎么就那么酸涩呢?
一切弄好后,她先是移步坤宁宫,向太皇太后跪别。
太皇太后曲烟蔓一身缃色绣海棠的对襟,发髻高挽,插着一枝赤金步摇,神色庄重又带着几分不舍。
“去吧,好孩子。”太皇太后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
“到了那边,记得照顾好自己。”
南桥枝垂首哽咽着应道:“儿臣谨记。”
随后,她来到正阳门前。
那里,自己的父皇母后早已等候多时。
今日,南严身着明黄色团龙袍,玉带束腰,神色威严中带着几分难掩的惆怅。
江沐则穿着石青色凤纹大袖衫,头戴九尾凤冠,流苏轻垂,衬得她端庄而慈爱。
南桥枝带着一些人来到他们面前,缓缓跪下郑重叩首,话声微颤:“父皇,儿臣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再回来,只求父皇龙体康健,永乐无忧。”
南严沉默的看着女儿,不禁在心中感慨,自己的砚儿终于成了大姑娘,可她马上就要走了。
想着,他终于伸手将女儿扶起,开口的语气中没有身为皇帝的威严,而是一位看见女儿出嫁而溃不成声的父亲:“去吧,要记得你是南召的公主,父皇和你兄长都在,我的女儿绝不能受半点气。”
南严身旁的江沐早已泪盈眼眶,她握着女儿的手,眼中含泪,低声道:“到了景殊,凡事无需忍让,父皇与母后会在你身后。”
南桥枝点头,泪水终于滑落,顺着脸颊滴在大红的嫁衣上,仿佛一朵悄然绽放的梅花。
“父皇母后,儿臣走了。”
“爹爹娘亲,砚儿走了。”
她连了两句,第一句大声而含着哽咽与不舍,第二句悲伤中带着释怀。
她早已不是要用尽一切来自保的南桥枝,而是受尽宠爱的安宁公主南桥枝。
那一句爹爹娘亲,她忍了七年。
此刻,她才真的在心理上承认自己是他们的女儿,是他们所出的南桥枝。
正在三人依依不舍的拥抱时,太监总管安福声提醒道:“陛下,吉时已到。”
南桥枝自然也听到了,她后退几步,双手被拉扯的力道渐松,但还是固执的不愿放开。
她只能再一次提醒道:“父皇母后,儿臣走了。”
南严与江沐望着她良久。
终于,双手被放开。
江沐背过身埋在丈夫肩膀,声抽泣。
而南严则是睁着眼睛,亲眼看着女儿转身坐上凤车。
随着乐声渐,他看着女儿的凤轿消失在眼前,不痛是假的。
南桥枝是五个孩子当中,他最喜欢的一个,她自幼聪慧善武,多年来周旋在京中各族女眷之间,让她们的家族与皇家密不可分。
“阿砚,我的女儿,保重。”
南桥枝的送嫁队伍,可谓是十里红妆。
队伍前头是锣鼓喧,唢呐齐鸣,后头跟着一队队抬着嫁妆的壮汉,红漆箱子上描金绘凤,耀眼得让阳光都逊色几分。
凤车由四匹高大神骏的汗血宝马牵引,车檐垂着流苏,微风一动,流苏轻摆,映得凤车中那张凤冠霞帔的面庞愈发雍容。
百姓们自发地从街头挤到巷尾,手里举着红花、撒着喜糖,笑声、祝福声此起彼伏。
“公主殿下是个好人啊,少时为我们修桥铺路,连城外的水井都是她请人打的。”
“可不是嘛!今日公主要做景殊的皇后了,咱们得好好送她一程!”
“愿安宁公主与景殊国的陛下百年好合!”
多年来积攒的名声,让安都城的百姓们几乎是倾城相送。
队伍缓缓前行,沿街的孩子们追着凤车跑,不时捡起地上散落的铜钱和喜糖,笑得像过年一样。
就在凤车缓缓驶出城门的那一刻,空忽然泛起金光,一朵又一朵金色祥云自边聚拢,像是上的神仙也在为这场婚事添喜。
百姓们先是愣住,继而欢呼起来。
“快看!是吉兆啊!”
“安宁公主真是命所归!”
九日后,送嫁队伍终于抵达景殊国的皇城,玄霄城。
一路上风尘仆仆,却丝毫不减队伍的喜气。
凤车侧前方,朝颜得意地回头对众壤:“还是我走的道近吧,仅仅九八夜就到了景殊国。”
旁边的人连忙附和:“确实,走别的路最起码也要半个月啊。”
四匹汗血宝马似乎也松了口气,鼻息间喷出白雾,蹄子在地上轻轻刨着,像是迫不及待要找片青草大快朵颐。
城门上的守军一眼便看见了南召的旗帜,忙高声喝道:“快开城门!这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到了!”
“吱呀——吱呀——”沉重的朱红城门缓缓向内开启,像为新娘铺开了一条通向幸福的大道。
朝颜手持令牌与婚书,与前来验看的官员一一核对无误后,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城中早已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焚香与喜饼的甜味。
乐师们奏起欢快的《凤求凰》,锣鼓声、鞭炮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得仿佛全城都在过年。
南桥枝坐在凤车中,透过薄纱望向这一切,心头一暖。
这股喜气,比她想象的还要浓烈,几乎让她忘了自己尚在路途,恍惚间以为今日便是大婚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