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捏着火漆信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看得出张孟弘是一路疾行,连口气都没喘匀。
张玄远心里“咯噔”一下。
张孟弘主管家族对外庶务,迎来送往,察言观色是基本功,塌下来脸上都能挂着三分笑。
能让他露出这种死六娘似的凝重表情,事情绝对不了。
“远哥儿。”张孟弘快步走到亭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含的嘶哑,“西河坊那边,胡家递来的信,指名要见你。”
胡家?
这两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张玄远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
他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
脑子里文一声,眼前闪过的不是别的,正是九桦山那个一袭白衣,抬手间便将董红玉打得神魂欲裂的女人。
胡佩瑜。
那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即便只是回忆,也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就像在南荒的某个深夜,被一头潜伏在暗影里的顶级掠食者死死盯住,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
“谁的信?”他放下茶杯,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
“胡家二房主事,胡伯玉。”张孟弘将信递了过来。
张玄远没有立刻去接。
他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
信封是上好的云纹纸,边角整齐,没有一丝褶皱。
封口处,一团暗红色的火漆上,清晰地烙印着一棵九曲盘绕的古松徽记。
是九桦山胡家的印信,错不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缝悄然爬了上来。
胡伯仁。
那个被他用尽底牌,一剑枭首的胡家筑基修士。
自己亲手斩下的人头,音容笑貌此刻竟清晰得可怕。
这都过去多久了?
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以为这笔血债会随着洪山宗的败退,暂时石沉大海。
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也这么直接。
西河坊,就在青玄宗的眼皮子底下。
他们不派人暗杀,不搞什么阴谋诡计,反而堂而皇之地递上一封拜帖。
这封信,本身就是一种示威。
一种“我知道你在这里,我知道是你干的,我来找你了”的傲慢宣告。
亭子角落悬挂的风铃被山风吹动,发出一串清脆的叮当声,可在这死一样的寂静里,那声音却显得格外刺耳。
张玄远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封薄薄却重逾千斤的信。
信纸的触感有些冰凉。
他没有拆。
只是用指腹摩挲着封口上那枚坚硬的火漆印记。
这绝不是什么寻常叙旧。
赴宴?怕是鸿门宴。
对方明知道自己斩了胡伯仁,却还要“见一面”,图什么?
报仇?
若真是为了报仇,直接派个金丹修士过来,一巴掌就能把如今的张家连同台峰一起从地图上抹去。
何必多此一举。
不是为了报仇,那又是为了什么?
他的脑子飞速转动,无数念头闪过。
炫耀武力?
敲打青玄宗?
还是……胡伯仁的死,牵扯到了什么他们更在意的东西?
比如,那本《黄庭道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张玄远的心跳就漏了一拍。
院子里的光线不知不觉间暗了下去,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被西边的山脊彻底吞没。
阴影从屋檐下蔓延开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其郑
良久,他才抬起头,看向一脸紧张的张孟弘。
“我知道了。”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气,“族长和十三叔公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