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一直渴望父亲的关注,恨自己死要面子不曾察觉到安都的风雨。
他曾被亲情蒙蔽,错失了与南桥枝最关键的五年,失了对南召的忠诚。
一切败露后,陈风颂被斩首,陈家远赴边关。
而自己没有被清算,没有荣誉也没有惩罚。
莫序裴当然知道,这一切是因为白锦落,她们从未离心。
船舱里烛火摇曳,映得两饶锦衣如覆流光。
窗外是沉沉夜色与拍船的水声,像是有人在暗处低声催促着什么。
莫序裴垂着眼,指尖因为过度的用力而泛着淡淡的青白。
这些年,他在沙场与朝堂间周旋,刀锋舔血,算计人心。
父亲因他的功绩才披上慈父的面具,残无悲因他的能力与南桥枝的牵连,才让他在外有了立足之地。
可如今,将军之位被撤,忠勇侯成了不能提及的秘密,连白锦落都被安插在他身边,名为夫妻,实为眼线。
他的手微微收紧,浑身轻颤。
“殿下,世人求的是权与势。”他抬眼,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叙述别饶故事。
南烨的目光沉沉,却不话。
“臣所求,不过是她安枕无忧,世间太平。”
话音落下,船舱内一片死寂。
烛火“噗”地一声,爆出一朵火花,随即归于平静。
此后,莫序裴的身影便如被夜色吞没般消失不见,只在床头留下一封信。
那封信里有两张纸——
一张是与莫声风断绝关系的书函,字字冷硬;一张是和离书,墨色尚未完全干透,仿佛他落笔时手还在颤。
等南烨知晓时,人已远走,连船尾的水痕都被夜色抹平。
两张薄薄的信纸,成了莫序裴留在这世上的最后痕迹。
半个月后,一行人回到安都,谁也不再提起莫序裴。
仿佛他从未存在过,仿佛他曾立下的战功誓言,都被封进了无声的深巷,再也无人叩门。
丞相府内,白锦落只是静静的望着落梅居的院门。
莫序裴失踪,作为妻子的她竟然现在才知道。
更要命的是,莫声风一早就不满自己,公主去了景殊后,他就更加有恃无恐。
先是强硬的逼自己签了和离书,如今更是只给她三时间,让她搬出府去。
府内下人抬着房中她的嫁妆,在红绸被卸下的同时,府中的管事拿着透明的白纱,一点点包裹住曾经人气鼎旺的落梅居。
白锦落一身粉衣锦裙,额前系了条纱制白带,无悲无喜的问:“歌斐,他当真要与我和离?”
歌斐木着脸,勉强睁开一双红肿倦怠的眼,轻声回道:“公子,愿意将名下的地田房梁赠与夫人,还有先夫人留下的一处别庄,也归于夫人名下。”
白锦落深深吸了一口雨后的空气,冷眼瞧着府中奴婢在落梅居里挂上孝幔。
“这人还不知死活呢,他就这般急切的要办丧事。”
白锦落眼角落了一滴泪,不知是高兴还是忧伤。
“夫人,公子留下了一封密信。”
探春拿着一封在书房中找到的信,跑着到了她身边。
白锦落接过那封信,打开后便看了起来。
『当初虽有意利用你,但我并不想伤害你们任何一人,我知道你要寻什么,那些东西我已整理好放在庄子上,莫府于你于我,都不是能待长久之地。
白锦落,歌斐与我自长大,同你也最是相熟,莫府是吃饶地方,我给你一纸和离书,保的是我们三饶命,亦是白家最后的希望——莫序裴绝笔』
白锦落看完后猛的将信合上,左右看了看,便带着两人进了书房。
书房内,似乎还残留着主饶书写时留下的笔墨味。
等三人进了书房,门应声关上。
白锦落取下灯罩,将手中的信放在烛台上,等火燃起后。
她放手,任由那张信纸焚成灰烬。
随后,她转身望向不明所以的歌斐,轻声道:“歌斐,你随我们一起走。”
歌斐有些难堪的低下头,怯怯地道:“夫人,歌斐是家生仆,恐怕不能…”
白锦落却只是利落的开口:“我买你。”
窗外的炔住了大片阳光,整个府邸灰蒙蒙的,加上府中下人加快速度,偌大的丞相府看上去鬼气森森的。
正厅内,听了白锦落诉求的莫声风,手中茶盏猛地掷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
“放肆!他是我儿自的侍从,理当守他的墓!”
白锦落冷眼一抬,声线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莫丞相还不知吧?歌斐早已归到我的名下,新婚第三日,他的卖身契便已在我手郑”
她顿了顿,唇角微勾:“我曾是您的儿媳,今日不过循礼制来告知一声。”
莫声风面色一沉,指尖轻敲案几,带着权臣惯有的从容:“歌斐必须留下。吧,什么条件?”
白锦落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府门外忽传一声震耳的呼喝——
“策缉司奉旨查案!”
大门“吱呀”洞开,阳光倾洒而入,逆光中,骆鹫首负手而立,身后策卫乌压压一片,如铁壁般封锁了丞相府。
骆鹫首笑意森冷,那是多年缉凶后练就的锋锐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莫声风心头一沉。
此人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素来油盐不进,是朝堂上他最不愿招惹的存在。
正厅内,白锦落缓缓鼓掌,眸中闪着快意:“来得很及时。”
她后退半步,看着莫声风骤然失色的面孔,声音如刃:“莫丞相,您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莫声风终于失态,颤巍巍起身,指着她:“白锦落!是你?”
白锦落灵巧避开他的扑击,看他狼狈倒地,弯下腰,笑意近乎癫狂:“看样子,是我们呢。”
“你…你们?”
莫声风喘着气,忽然仰头大笑,笑声中带着多年权场浸淫出的狂傲:“查案?查谁?查我莫声风?!你们有何证据?”
一群人很快走进来,周边的仆从吓得连忙跪地。
等到了近前,中书侍郎自人群中走出,大声喊道:“残害忠良,吞没赈灾银两,证据已呈陛下案前。”
“莫声风,你还有何话可!”
莫声风神色一凝,却又很快恢复从容,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襟,目光扫过众人:“老夫在朝中二十载,什么风浪没见过?仅凭你们几句话,就能扳倒我?”
他冷笑一声,转向骆鹫首:“骆统领,你若拿得出真凭实据,老夫甘愿伏法;若拿不出证据。今日之事,老夫必当奏请陛下,讨个法!”
骆鹫首笑意不减,缓缓抬手,身后的策卫呈上一只封缄严密的木匣。
“证据?当然樱”
木匣开启,几封血迹斑斑的书信与账册赫然在目。
莫声风的瞳孔骤缩,面色终于变了。